台阶
      “一、二、三……二十五、二十六。”他一边挪上台阶，一边默默地数着横卧脚下的台阶。瘦弱的身躯连同手杖一起颤抖，豆粒大的汗珠随同喘气声汩汩渗出，慢慢地爬满脸上的沟沟壑壑。他无暇擦拭、也没有准备擦拭。
一座精巧的墓碑岿岿立在他的面前。墓碑面朝东方，后面是陡峭的悬崖。他象突然受到刺激似的，全身感到一阵抽搐，同时在脑海中呈现出一片空白。
      台阶，还是原来的台阶，青一色的麻花石，只是较以前暗淡了。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在一阵急雨般的枪声中，二十六名刚加入组织的党员倒下了，倒在这石阶上。鲜红鲜红的血液在地上横流，然后慢慢地渗进了这麻花石。他记得他当时就站在这台阶下的人群中。体内的血管剧烈地鼓胀，两眼发红，紧咬的嘴唇渗出了丝丝鲜血。要不是指导员死死地拖住他，那倒下的应该是二十七位。
      碑上只刻着二十六位烈士的名字，其余一无所有。这些名字还是他根据印象回忆起来的。在一九五0年，他接到了这里政府的邀请，请他来商议为这二十六位烈士建碑的事宜。当晚，他象孩子似的失眠了，老回想起台阶上的鲜血。同时他也感到一丝慰籍，似乎这碑，能使他的心灵在某个方面得到解脱。
      在这里，他见到了当年的指导员。他们谈起了当年，谈起了在这里刚建的党组织。因为叛徒出卖，差不多全部被捕，他和指导员因为到外面办事才幸免入难。随后，他们两人的眼睛都湿润了，并商议退休后一起来这里守护长眠的战友们。
      他来了，在漫长的二十年后，默默地打扫这数平方米的墓碑和这二十六级台阶。看那血一样的晨曦慢慢地抚摩墓碑，然后慢慢地走下台阶，慢慢地数着：“一、二、三……二十五、二十六。”
      指导员没有来，他因为受贿罪被公安机关逮捕了。他好象又看到了血，鲜红鲜红的。
         （该文写于1990年，曾被一刊物留用，但最后没有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