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行走……Walking the Realms


我应邀采访于《中国葡萄酒》杂志,图片略

 

真正的旅行是为那些出门而出门的人,他们轻松愉快如同漂浮的气球,然而他们绝不会偏离自己的目的地。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说上路吧。

出自波德莱尔《恶之花》

 

行走,行走

文:刘静  摄:金海  编辑:王欣

 

冬天第一场雪过后,干净的白色照得整个世界都透亮了。我们欢笑着跳跃着,小心翼翼地踩下一个个鲜活的脚印,此时什么也不能够阻挡我们融入那个素装银裹的世界。童年的时候我们可以这么直接,微小的快乐也足以让我们兴奋得睡不着觉,这种记忆有谁会忘记呢。

 

慢慢地,我们长大,融入到现实世界,却不曾注意自己到底需要什么,到底为何忙碌。看着公司对面拔地而起的高楼,是否会想起《黑客帝国》(The Matrix)里墨菲斯所说的“欢迎来到现实的荒漠”。

 

所以才会有人对旅行痴迷。不断地选择出发与终点,在新鲜的人和事里体验快意的尝试,人生也因着陌生的环境始终是崭新的。或许这是向莽如森林的城市告别的最好注脚。

 

每一个看过《摩托日记》(The Motorcycle Diaries)的都不会忘记格瓦拉(Che Guevara)说“当我们穿过每一道边境的时候留在我们身后的是什么?每一刻似乎都分裂成两部分:留下的是忧郁以及进入新地带的兴奋”。南美之旅成就了日后神一般的——切。影片来自于他的真实日记:“写这本日记的人,在他重新踏足阿根廷土地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死了。组织与打磨过这本日记的那个我,早就不再是我;至少现在的我,已不再是过去的那个我了。漫游南美洲对我造成的改变,远远超过我所能预见的。”

 

迷恋旅行的人有两种,注定漂泊的和体验自然的。《阿飞正传》(Days of Being Wild)里被广泛引用的张国荣的一句台词为前者作了最好的注解:“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滥觞的比喻此刻变得贴切无比。无根的飘零者把旅行当作生命的全部,“他们总是说上路吧”。但另一种人不是的,旅行对他们而言是一种有价值的体验,他们往往象凯鲁亚克(Jack Kerouac)想的那样“我还年轻,我渴望上路。”戴政就属于后者。

 

这个有着自己事业和家庭的男人,他只想停下来,歇一歇;旅行是他停歇的方式。记得《云上的日子》(Beyond the Clouds)里女人讲了这样一个故事给坐在对面的男人听:“一个外地人雇佣了四个山地人用马将他的货物运至山顶,外地人不停的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催促着人和马前进,在半山腰的时候,一直全速攀登的人和马都突然停了下来,任凭外地人怎么鞭打都没有反应,仿佛时间停滞了。就在僵持中,人和马又突然活动起来。外地人很奇怪,山地人解释说,刚才他们因为走的太快,失去了灵魂,等到灵魂回来,他们才清醒过来。走得太快容易失去灵魂。”很多时候,一个人选择上路,或者只是想听听内心的声音。这个游历中国四分之三地域的男人最后跟我说,他不断上路仅仅为了“净化人生”。

 

在路上

 

旅行,就是要一直地走,一直地走。

 

戴政说,躺在陌生旅馆的床上,想着哪怕第二天一觉醒来看到的是相同的太阳,感觉都是兴奋的。辛苦劳累自不用说,感动欢乐就是意外的收获了。

 

斯人已逝,你却踏上古人曾经踏过的土地,呼吸到的便是历史的沧桑的气味;仿若举起酒杯,逆光观察,清透纯澈还是有些许沉淀?“感知一下,是醇厚还是清淡?是柔和还是强劲?把鼻子伸进酒杯,嗯,少许柑橘……也许还有些草莓。”听起来好像有些不可思议,但细细斟酌,才会发现葡萄褪尽剔透的外表历经岁月,也许只是为了杯中的那一点浪漫。旅行亦如此。不断地行走,让过去每天都成为自己独有的记忆。

 

西藏对戴政来说是神圣不可替代的,与此相对的,现代城市徒有高度的文明,对物质的极端渴望却磨灭了人的信仰。每进入一次西藏都能感受虔诚的气氛,所以他选择不同的路线进入西藏。七次入藏的经历让他发现原来生命可以有这样的寄托。

 

看过天葬的他却在卓龙沟遇见了让他触目的“树葬地”。卓龙沟,位于墨脱公路起点的山下,相传是藏传佛教中神女“多杰帕姆”的领地。从山下村子的玛尼石堆开始,沿着深沟和巨石自然铺就的山路,徒步七公里,就可以看到八个一字排开的喇嘛塔和数不清的经幡遍布山林,路边的一些石头上刻着经文,显得苍凉而神秘。喇嘛塔后面,有一户人家,是寺非寺,据说是守灵者,当地人叫这几间简陋的屋子为卓龙寺。

 

神秘的卓龙寺掩映了更加神秘的“树葬地”,但并非任何人都可以树葬——这里葬着的都是不足一周岁的婴孩,因为婴孩还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做过任何罪恶或善良的事情,因此才有此资格。富裕些的人家会用小棺材或木制的盒子装殓,穷的可能就用块布一裹。有传闻说这里的树葬起源于300多年前,是世上唯一。之所以用树葬的方式是希望这些孩子轮回后像大树一样茁壮成长。这里大约树葬了五百个孩子,同时也土葬了二十多个活佛高僧。西藏信息中心对此只有短短两句话的介绍:“树葬‘流行于西藏林芝,多用于夭折的儿童。用盐水把尸体洗干净,殓入木箱、木桶或竹筐里,然后到大山里选棵大树悬挂起来,以防止家里再有孩子遭不幸。’”

 

难忘的是印记,触动视觉的始终是西藏纯净的美景。青海湖,戴政断断续续绕着走了三次。最近一次走的是青海湖的北线,北线要比南线荒凉得多,也原始得多。黄黄的草原上,连绵不绝的输电线——因为看不到尽头,所以有更多风景外的感受。青藏铁路,选择的是在青海湖的北线铺设的。在过了刚察县泉吉乡后,车子向南走青海湖西岸,看着蜿蜒的铁路在青海湖边姗姗而去,留下无尽的叹息与哀伤。

 

到鸟岛的时候,天开始下雨。在蒙蒙细雨中攀登鸟岛上的小山,海拔3000米以上的登高也算得上是剧烈运动。当戴政气喘吁吁抬头看到所有攻略里的标准照片——鸬鹚岛时的兴奋自是不言而喻。向北再徒步约5分钟,就看到了青海湖沙化的部分,远处的白色,分明就是戈壁与沙漠。鸟岛到黑马河的路程,空旷辽阔,在看不见雪的初冬,分明听得见有人欢呼有人哭泣……

 

驴友

 

作为有15年旅行经历的资深驴友,戴政认为至少要满足三条才能称为驴友,“首先他必须是个背包客,其次必须有明确的路线,最后在符合前面两项的情况下所选择的路线必须超乎寻常。”短途旅行可以兴之所至,背上背包即可出发;但是长途他选择的地点通常是即将被开发或者行将消失的,比如前年去了湘西的高邑。“估计现在高邑已经被开发了。”说到这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每个人骨子里都怀念记忆中的快乐”,虽然大家爱好迥异,但是不同的爱好带来的却是相同的真切的愉悦和满足。戴政至今还记得小时候随父亲从大连坐两天船到上海,再从上海坐十多个小时火车到绍兴的情景,“又有船又有汽车又有火车,我觉得这就是旅行。”与他一样,儿时的记忆对我们而言或许才是最纯粹的快乐。驴友正是一群有着相同追求,渴望在路上寻求快乐的族群。“他们轻松愉快如同漂浮的气球,然而他们绝不会偏离自己的目的地。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说上路吧。”行走在路上对戴政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

 

戴政觉得自己跟别人不同的地方就是有专业性,善于对突发事件应急处理,还有线路的选择,不是通常人能安排的。他出行最大的特色就是自己设计“路书”,自己走。元旦去曲阜,京沪高速全线因为大雾封路,他就会根据经验,知道什么时候能在高速上开一会儿,怎么躲开大车比较拥挤的路段,怎么利用国道穿插走,回北京那段,进入河北后,很多北京牌照的车,会自动跟在他后面,最后都顺利地跟着他回到了北京。

因此戴政经常会在博客发一些类似招募队员的帖子,公布自己设计的“路书”,在人数合适的情况下背包上路。前后带过两千多人,有大小带队近百次经验的戴政说:“驴友结伴同行对于在哪里停留或下一站去哪里并不会有太大的分歧,毕竟大家出发之前已经就线路攻略达成了共识。即使有临时更改,也肯定是在当地突然发现了一些经典线路。”“至于财务,肯定是AA制,一般一个九到十人的团队会选出一名CFO,每天晚饭结束之后向大家报账。”当然驴友可以根据自己特长来自荐,“比如有的人地理知识比较丰富,可以由他来安排走陆路还是水路以及怎么走更顺畅。虽然大家都没有见过面,但是彼此通过帖子、MSN等已经交流过很多次了,所以见到之后也不会太生分。”

 

“白哈巴的秋是青色的,统万城的秋是米色的,昊天寺的秋是褐色的,沙溪镇的秋是黄色的,而属都湖的秋是红色的……”戴政说他开始怀念秋天了。我想深藏在他们心底的快乐是彩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