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锋有料,“鲁迅”扯淡


  

金锋有料,“鲁迅”扯淡

——不小心掉入金锋“鲁迅宴请知识界”现场

 

说真的,一直到穿过雨丝,跳到多伦饭店门前的台阶上之前,我都不确切知道,晓岩拉我来上海干什么。好在杭州有刚摘下的杨梅在等我,我也不计较此行是否值得。被引进咸亨酒店一个大餐厅,看见主桌后面的墙上贴着“鲁迅宴请知识界”的条幅,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别人当成行为艺术材料了,还以为只是一个京沪两地知识界友人或敌人的聚餐会,不小心把由头变成噱头罢了。

一坐下,我左边的钱宏兄就恶狠狠地盯着餐桌上的几叠小凉菜,小声对我说:“我中午没吃饭。”此话不虚,后来的一碗红烧肉,几乎被他包办了。等我慢慢明白我们要干什么的时候,“鲁迅”来了。说实话,这个所谓“鲁迅”与我从照片和作品中想象的鲁迅,既不形似,更不神似,食欲大减,更不要说说欲了。

                      图一:假鲁迅做作现场

那个“鲁迅”对鲁迅的了解,连皮毛都没有,别说精神了。除了几个人名,胡适呀,梁漱溟呀;几个口服的东西,饭呀,药呀;几个人类的分类名词,朋友呀,敌人呀,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最感兴趣的一是啤酒,喝了一瓶又一瓶,二是钱宏兄提到的“利比多”,老问“利比多”是什么东西。看场面太冷,一个插科打诨的小厮先是向著名政治学家刘军宁表示敬意,最伟大的大师呀,什么的,接着向他请教,研究政治学能得到什么好处。军宁告诉他,政治学是险学,不是好处学。小厮不依不饶,还说没有好处你怎么穿得这么西装革履。我看他是想故意挑起事端,打一架也比一片咀嚼声好。

这就是不导演的导演、问题现场行为艺术家金锋所要的吗?但我隐约感到,他所要的问题,似乎不是今天的问题。他所要的是“面向问题”的艺术,而不是“出了问题”的艺术。面向问题的艺术,按照金锋本人的理解,就是把问题人物(比如金锋处理的秦桧和马加爵),问题事件(比如“无字访”处理的农民工和上访者),或问题现象(比如“公共物品”)引入事先设计好的特殊情景、特殊装置或特殊场地(他称为“方案”),让其静态展现,或动态互动,以期引起人们的问题意识,批判意识,对禁忌的突破意识,对麻烦的觉察,以及对危险的超越,等等。

                            图二:金锋作品"无字访"片段

面向问题的艺术是艺术的一种形式,是问题进入现场;“出了问题”的艺术则是艺术的一种失败,是现场出了问题。金锋可能没有意识到,“鲁迅邀请知识界”已经不是一般的行为艺术方案,而是精神行为艺术。这个方案其实是“嘴”的行为方案,嘴的行为有三种:吃,说,吻。在“鲁迅宴请知识界”的方案里,要展示的是前两种行为(虽然现场的“鲁迅”也进行了第三种行为,他吻了那个插科打诨的小厮),而且是想用第一种行为“吃”,引出第二种行为“说”。

“吃”是身体行为,“说”就是精神行为了。由于鲁迅的扮演者连鲁迅精神的底座也没有摸到,也不了解在座者的精神,更谈不上运用鲁迅精神进入当代问题的讨论。如果把这个尝试比作一只木桶,那个“鲁迅”就成了木桶上最短的桶板,所有可能有的精神之水,都从他那个缺口里流失了。可以这样说,那天晚上,面对那个演员,没有任何人有说话的欲望,似乎说了,不仅是对自己的嘲讽,更是对鲁迅的亵渎。结果,每张嘴都张了,但只有进去的食物,没有出来的话语。

其实,鲁迅是一柄匕首,匕首是不可能被扮演的,除非你有同样锐利的锋芒。你说他是解剖刀也行。鲁迅的最伟大之处,是揭示我们民族的病根,不是提供处方,他提供的顶多是药引子,引来的药方比已有的疾病更可怕。虽然匕首和手术刀今天仍然有它们的用途,但知识界更愿意提供的是螺丝刀。

即便“鲁迅宴请知识界”是一件“出了问题”的行为艺术,但金锋的尝试是值得的。面向问题的艺术出了问题,也是他要面向的问题,是他自己的问题。面对自己的问题就是金锋所谓的“自我批判”,“我有时会把撞南墙看成是自我批判的一种方式”,金锋说。我们不小心扮演了一次金锋的“南墙”,会吃的南墙。

 

                        20096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