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0个和1个

 ——访高盛集团董事总经理迪娜•鲍威尔

 

孙超

 

    卢旺达的Nadine是住在基加利（Kigali，卢旺达首都）的一名寡妇，她与同村的其他几位妇女共同经营一个手工艺品作坊。两年前，她开始自己做生意，先给珠子上色，然后卖给其他妇女，那些人再用珠子制作珠宝。Nadine的家庭月收入为大约37美元，她的目标是为家人（包括她的6个亲生孩子和1个收养的孩子）挣足够多的钱。她梦想有一天能够拥有自己的店铺，可以在铺子里出售珠子和其他手工艺品，并扩展进入新市场。一个访问者说：“我们在基加利最穷、最苦的贫民窟，见到了这个作坊。我花了两个小时来鼓舞这些拼命保住稳定收入来养活子女的妇女。Nadine已经接受了这个挑战，并且用从‘巾帼圆梦’（10,000 Women）培训计划中获得知识武装自己。她正在帮助其他妇女摆脱悲惨命运。”

　　埃及的Hend是一位银饰珠宝设计师和制作人。她的职业是英语老师，但一直对艺术和设计充满激情，并且已经完成了基础课程。现在，她一边在外工作，一边在埃及开罗美利坚大学（American University in Cairo）参加“巾帼圆梦”培训，为的是广泛扩展业务运营，并创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全球品牌。“女性在埃及一直都享有女王一样的礼遇，但是埃及从来没出现过成功的女企业家，商业一直是男人的世界。但是，‘女王’是继承的，而企业家是靠打拼出来的。同学们和我的目标就是成为企业家，打造新的女性能够胜任的商业领域。我认为，我已经得到了这样一个非同寻常的新契机，现在，我要将这个机会像燎原之火一样广泛传播。”

　　由于一场意外事故，印度的Sunitha不得不离开她在一家电脑公司的管理岗位，她是培训和开发专家。但是，这次变故也让她发现了自己对花卉的钟爱。现在，Sunitha成了一名花店老板，并参加了印度商学院（Indian School of Business）的“巾帼圆梦”计划，学习如何规划业务和应对最大的困难，如人员管理和残酷的竞争。Sunitha说，“巾帼圆梦计划教会我如何进行战略定位。”她迅速将所学的知识运用到经营中，并运用零售和网上销售将业务多元化，她已经雇佣了4名员工。

　　Julienne是4个孩子的妈妈，也是卢旺达拥有汽车维修厂的唯一女性。她在2002年开始汽车配件业务，随着收入和投资回报的增长，她计划通过提高运营资本和建立商业网络来扩大自己的企业。Julienne还帮助社区里的其他人发展。除了自己的4个孩子外，她还收养了10个孤儿，甚至资助其中的几个读了大学，有一个在卢旺达上大学，另一个在中国上大学。参加“巾帼圆梦”后，她的目标是拥有足够的资源，能够让她继续提供帮助，还希望建立一个避难所，为其他身处危难的人们提供服务。

　　相似的故事会有一万个。

　　这一万个女主角来自不同国家，有着不同的人生，但是都拥有同样的梦想。2008年Goldman Sachs（高盛集团）发布的一项重大计划——“巾帼圆梦”（10,000 Women，“万名女性助学计划”）。

　　“巾帼圆梦”是一项全球性的慈善计划，旨在为全球一万名绝大部分生活在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受教育机会有限的女性提供商业及管理教育机会。未来5年内，高盛将向该计划投入1亿美元。目标是提高低服务水平妇女接受商业和管理教育的人数；在全球范围内提高商业和管理教育的质量和能力。

　　这一万名女性的幕后推手也是一名女性——高盛董事总经理兼企业事务部全球主管的迪娜•鲍威尔（Dina Powell），在此之前的2005年到2007年间，她担任美国负责教育和文化事务的助理国务卿，是白宫有史以来担任总统助理最年轻的人，是白宫职位最高的中东裔美国人，是非常有前途的政治明星，被誉为最美丽的助理国务卿。迪娜还曾参与发起了全球女性导师培训计划。

 

迪娜在非洲的女性培训课堂上

 

　　在我接触的诸多世界500强女性高管中，自信可以说是每个人都拥有的特质。但是迪娜的谦和和低调却是罕见的。在我发出邀请之初，迪娜曾经写信说，“谢谢你，超，非常荣幸接受你的采访，尽管我不值得一写。”而在我发去的采访提纲里，涉及了很多工作以外的问题，包括在埃及出生并移民美国对她事业的影响。但是都被她委婉回绝，她说怕分散大家对“巾帼圆梦”计划的关注。想来想去，无论在纽约还是在北京，迪娜说的最多的还是“巾帼圆梦”计划。

 

投资女性是智慧的经济学

　　孙超：据我了解，无论是在政府任职期间还是到了高盛公司，你都启动了很多女性公益计划，和世界上很多的女性公益团体保持着紧密的联系，我很好奇，什么力量支持你一直致力于促进女性在社会上地位的提高和发展？

　　迪娜：超，你也许不知道，女孩多接受一年教育，就可以降低婴儿死亡率5％?10％。在非洲，接受过5年小学教育的妇女，其子女存活5年以上的概率能提高50％。另外，很多国家的数据表明，受过教育的母亲与未受过教育的母亲比，其使子女存活的几率也高出50％。

　　不久前，奥巴马总统在国际妇女节时表示，“没有全世界女性的全面积极参与，我们不会播下美好未来的种子，也不会从此变化中有所收获。”我非常认同他的说法，为了推动妇女在家庭、民族和经济中的作用所开展的行动，已经进行了10多年，而且过去几年的发展表明已经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这非常令人鼓舞。

　　全球范围也正在取得重大进步。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Ban Ki-moon）指出，保护、教育并赋予妇女和女孩权力是实现所有其他千年发展目标中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

　　在卢旺达，一个遭受种族灭绝屠杀的国度里，妇女已经成为复兴的主要力量之一。在总统保罗•卡加梅（Paul Kagame）的领导下，超过半数的议会成员由妇女组成。在利比里亚，当成为非洲大陆第一位女总统的时候，埃伦•约翰逊•瑟利夫(Ellen Johnson Sirleaf)创造了历史。

　　中东的科威特已成为妇女选举权和参政的先行者。在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包括对外贸易部(MoFT)部长H.E. Sheikha Lubna Al Qasim在内的妇女们，已经成为该领域事业的开拓者。

　　孙超：我看了高盛公司两篇重要的女性经济研究报告，《女性经济学》和《妇女能顶半边天》，发现投资于妇女事业，通过增加教育和参与劳动，可促使发达国家以及发展中国家实现真正的经济增长。你在调研中还有哪些重要的结论？投资于妇女事业和经济增长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迪娜：是的。我们得出了很多惊人的结论。妇女受教育的水平提高1个百分点，国内生产总值平均水平能提高0.37个百分点，每年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平均提高0.2个百分点。

　　高盛最近发布的新研究证实，在考虑了此类女性及其家庭的收入范围和健康情况时，投资妇女教育可能具有最高的社会回报。对一个国家来说，投资年轻女性教育会形成个人收入的提高，以及更快速的经济发展。

　　私营部门已采纳了这一数据并已达成广泛共识，即投资于妇女事业不只是良好的社会政策，也是“智慧的经济学”，正如世界银行行长鲍勃•佐利克（Bob Zoellick）所说。为此，世界银行已召集了一个私营部门领袖论坛，包括诸如渣打（Standard Chartered）、思科（Cisco）、普华永道（PricewaterhouseCoopers）、安永会计师事务所（Ernst & Young）、卡尔森（Carlson）以及耐克（Nike）等。

　　投资于妇女事业不仅是提供社会福利，而且还能促进经济增长。越来越多的证据说明教育妇女并赋予其权利具有经济效益。

笔者和迪娜（右）在全球女性导师培训计划上

 

怎么在五年内培养一万名女性

　　孙超：你很欣赏埃及诗人哈菲兹•易卜拉欣的一句话“教育妇女，民族根基”。在发展中国家中尤为贴切，它指出了对于妇女教育的投资除了促进经济增长外的更深层次的社会意义。

　　迪娜：是的。减少不平等和保证全球化利益得以更加广泛分享的一个关键条件是，在发展中国家形成强大的和不断成长的企业家、经理人和财务领导阶层，在为女性提供机会方面，尤应如此。因此，高水平的商业和企业家培训教育，以及企业家和经理人的数量，在发展中国家都显不足。在非洲50所主要的商业院校中，目前只有2600名女性参加了当地的MBA教育，而非洲总人口达9亿人之多。妇女占世界总人口和人才总数的一半，不开发利用这些人才，是巨大的浪费。新兴经济体企业家阶层的范围，以及在新兴经济体中将女性纳入这一阶层，对于各国迎接全球经济，同时实现本国分享经济成长，都是至关重要的。

　　很多的发现促成了涉及一万名女性的“巾帼圆梦”计划，这项行动是一项全球网络，涵盖领先的学术和非盈利性合作伙伴，提供高质量的管理和创业教育。这种教育是为了帮助创建更多的女性领导的中小型企业，以及具有巨大影响力的新一代领导人。

　　刚接受过该项计划教育的Tuokpe Esisi，是一位来自尼日利亚的时装设计师，她已经提高了自己的收入，并立即投入了获得的部分利润。由于雇佣的男裁缝不识字，她还为他们聘请了家教进行辅导。这不仅使她的企业不断壮大，而且也充分展示了投资妇女事业的多重效应。另外，尼日利亚的出版商Mary Ugbe, 受过培训后在和她的广告客户谈判签订新的销售合同后实现收入翻番。

　　总之，在发展中国家和新兴经济体国家中，扩大企业家人才和管理人才的储备，尤其是女性人才储备，是降低不平等和保证更多人分享经济成长的最重要的方法之一。

　　孙超:这听上去是个了不起的计划。但是你打算怎么样在全球范围内挑选出一万名女性，并且在五年内落实这个项目？

　　迪娜：这项计划实际上包含六项任务。首先是一万名妇女将在五年内接受商业和管理教育：高盛资助与大学和开发机构的合作项目，这些合作将让万名女性在五年时间里接受商业和管理教育。这些合作项目资助全球各国的创新性商业和管理培训计划。这些项目注重实效、灵活多样、学时较短，为成千上万名由于经济条件和现实条件制约而没能接受传统商业教育的女性打开了学习之门。这些培训为女性提供了发展个人特殊技能的机会，如起草商业计划书、会计、公开演讲、市场营销、管理和筹资等方面的技能。另外，还挑选一些学员，为她们提供MBA（工商管理硕士）和BA（学士）奖学金资助。

　　其次，通过全球的联谊商业院校合作，提升质量和能力：为加强发展中国家商业院校的质量和能力，高盛支持欧美商业院校和大学与发展中和新兴经济体国家商业院校之间的合作。通过这些合作关系，各院校正进行合作，以开展培训教授、交流师资、制定课程和建立本地案例研究材料等活动。

　　第三，为女企业家提供导师和毕业后支持：除了资助商业和管理教育的学费外，“巾帼圆梦”计划还为女学员们建立了导师制度和网络学习渠道。这些教程为她们提供了事业发展机会，并且将“巾帼圆梦”计划的好处扩大到课堂之外，大大增加了学员们培训活动的总体效果。

　　第四，与领先的研究及女性的发展机构合作：许多杰出的机构都从事基础工作，为女孩、年轻女性和潜在的企业家们提供关于她们未来发展潜力的判断。“巾帼圆梦”与这些组织合作，以更好地了解这些年轻女性和妇女必须克服的当地的困难，这样，她们中更多人就能通过获得更多经济方面的机会，最大程度的发挥她们的潜力。

　　第五，在美国发展合作关系，帮助弱势妇女：作为“巾帼圆梦”计划的组成部分，高盛同时在美国全境开展各种活动和合作，为弱势群体女性提供获得商业和管理教育的更多机会。

　　第六，高盛员工的奉献：除了财政承诺外，高盛还为“巾帼圆梦”计划成功实施，贡献其最有价值的资产——人力资源。在长期参与服务和社会事业的基础上，高盛公司员工通过各种方式，例如课堂授课和顾问指导，自愿为此项目贡献其时间和专业知识。

中国是我们最特别的项目伙伴之一

　　孙超：我想很多女性都会关心“巾帼圆梦”计划的参加者有哪些，换句话说，什么样的女性能参与这个项目？

　　迪娜：虽然“巾帼圆梦”计划将资助选拔出的一些学员获得BA和MBA学位，但是大部分奖学金学员都是获得商业学和管理学证书。这种培训方式可涉及更多领域的女性，而不仅仅是那些从中等学校和学院毕业的妇女。为了在发展中国家让更多妇女得到培训机会，将重点放在这类证书教育课程至关重要。通过资助这些教育课程，“巾帼圆梦”计划面向那些背景条件更差的妇女，她们可能没有中等或高等教育背景，但是可能具有在业务扩展和管理方面取得成功的能力。在学习过程中，她们能够为她们的公司、社区并且最终为她们的国家，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和提高收入。许多此类证书教育课程已经启动，并且报名超额。“巾帼圆梦”计划和我们的合作伙伴正谋求确立和进一步开发此类项目，并同时开展能力建设活动，用来强化课程设置、教学方法和师资力量。

　　孙超：我了解到“巾帼圆梦”计划已经在中国开展。你曾经说过，这个计划不是一种模式适合所有国家。不同国家的合作伙伴将会决定具体课程。请你介绍一下项目在中国的开展情况。

　　迪娜：我们的合作伙伴是项目的真正的力量来源，我们一共有超过50所的院校和非政府组织的合作伙伴，他们来挑选学生，设计和教授课程。我们和世界上最优秀的32所商学院，包括《金融时报》评选出的前20强里面的13所学校。像清华大学、浙江大学、哈佛商学院、哥伦比亚商学院、剑桥大学、牛津大学都对项目在全世界范围的开展发挥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事实上，中国是我们最特别的项目伙伴之一。清华大学和耶鲁大学合作展开了女性健康管理和领导力的课程。

　　不管经济是好是坏，我们都会坚守承诺

　　孙超：在目前经济危机的形势下，尽管高盛集团被称为华尔街的幸存者，但是我还是担心恶劣的经济环境会不会影响“巾帼圆梦”项目的执行？

　　迪娜：不管经济是好是坏，我们都会坚守自己的承诺。高盛一直致力于公共服务事业，这也是自公司成立以来的传统和发展基础。特别是像现在的时期，高盛不仅会继续支持经济的发展，更会促进社会和政治的发展。当然也包括女性的发展。

　　孙超：你曾经参与创立了女性导师计划，现在“巾帼圆梦”计划中也强调了导师的作用，你觉得导师在你的生涯中有什么重要作用，你希望传递给所有女性什么？

　　迪娜：导师在人的生命和职业生涯中至关重要。当然对女性来讲更是如此。我非常幸运的在生活中拥有很多了不起的导师。我听从了很多人的建议，导师是“巾帼圆梦”计划中重要的部分。在工作之余和周末，我在高盛的同事们将通过多种形式帮助来自不同国家的女学员们，当然其中也包括来自中国的女性。我们坚信热情、专业技能和支持将组成一个强大持久的网络。

　　（Joseph Snodgrass 和Angela ShengZhi Yu对本文亦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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