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社会最底层之报告
是天意还是前世约定
奶奶曾经告诉我:
你来到这屋的前一年,村里来了一个疯女人。听村里人说:好心人送东西给她吃,有些人赶她出村,一些光棍趁没人摸她的胸门口。
几天后,村干部的婆娘带着洗得很干净的疯女人来到我家,跟我讲:大娘,我们这里穷;大哥快四十岁,这女人外表不错,只是脑壳有点问题;做大娘的媳妇蛮好。还说什么省办酒省什么礼。那时乡里有习惯,男方请媒人,要送礼给媒人,与女方相亲后,双方要谢媒人;接着是男方要送订亲礼;办酒要送过门礼;女方的陪嫁全部是男方之前送过去的;讲这些你不懂,长大了自然会晓得。
疯女人不会讲话,眼晴很会看事,在屋里时常帮我做这做那;你爸在田里、山里、菜园回到屋,她总是先用杯子倒水递给你爸喝,后用脸盆打水给你爸擦脸上和身上的汗,她一身的沙痱子拿粽叶扇子跟你爸打扇。
第二年,疯女人生了你。记得那年遭干旱,你刚好满月;你爸只知做农活,不晓得屋里的事,家里确实没东西吃;现在想起来都不相信:山里的树成片枯死,田里干得开裂,土里寸草不生。我也没办法才跟你妈讲:你走吧!到外村可能是一条活路。
你妈伸出两个手,收回一个。我懂那是什么意思,我还是推她出门;她含泪,举起两个手指弯下一个;我抱着你让你妈亲了一下,后转身放到床上,听见你大声哭;我还是把你妈推到屋外;你妈双脚下跪,用双手做吃饭的样子,后用手指她站在别的地方,等我不吃或吃完后,她吃剩的。我用衣袖擦了她的眼泪,扶她起来,我也擦着泪:你走吧!屋里没吃的,我和孩子他爸可以不吃,一定把你生的根养大。要是屋里好点你再回来好吗?
你妈懂我的心意,很无奈的流着泪,再次下双跪,叩了几个头,像是告诉我:她把生的孩子拜托我一样;后转身再没有回头走了。
隔了好些年,风调雨顺,田里、土里、山里像春天的花草满山遍野,我和你爸找过你妈,每次听人说在哪见过,我们一去,都没有看到;我要你爸莫耽误田里土里的工夫,我去找,有好几次几天没回家;你爸担心我,我想到你爸不会煮饭。
后来村干部和好心人上门讲,可你妈怕我;听到我和你爸在找她,总是对他们用双手做推她,脸上傻笑;听到接你妈回来,她总是发疯的跑。只有我晓得怕再赶她走。
村干部的婆娘,我喊婶娘,跟我说过:
你妈到处乱跑,好像离开没有村里,总是在好远望着你。看到比你大的打你,你妈像老虎一样跑到你面前,用手擦你受欺唬哭的脸;转身乱打那些可恶的。
有好几次,我看见一些不懂事的和学生用小石和泥坨投头蓬乱、穿着很脏、有时奶子裸露在外面的你妈。
我老远就喊不要丢,走拢去和学生讲好话:要是她受伤会到你们屋里吃住?后来丢小石和泥坨少了。我走近用手整理她的头发,扣好她胸前的扣子,也买些东西给她吃。
我跟你奶奶和你爸爸说过让她回来。你爸不做声,你奶奶总是说跟你妈讲明了;那时确实没吃的,人家一天三餐,你奶奶和你爸爸一天只有二餐,有时只一餐;你奶奶重复讲给你每天吃三餐。
我好几次带你妈回家,你妈总是摇双手;或用一只手举着大指拇,另一手摇摆;有时用一只手指一个地方的小孩,再用一只手指着双眼看那地方。
我跟你妈讲、或拜托别个找一户人家,再三说会对她好!你妈不信,喜欢用鞠躬。
我永远记得也终身不会忘记:
上小学时,总有一位疯女人跟着我;当时很怕,后来她把一些人送给她的用纸包好放进我的书包里;到学校打开一看,全是很干净的街上买的很好吃的东西。
有几次,她的头发很乱,衣服很脏,可脸很干净,双手虽有像我叫婶娘那样,手掌手背是刚洗的;老远就望着我微笑。
记得一回,我看同路读书的学生吃水果。这后有好久没看见她。
隔了几天,她拿着还有树技树叶的山上的野果来了,可能怕中毒?她自己吃了一个。我提着,她先用手指着野果再指着同路的学生;我懂她的意思,分了一些给我同村的。接着她笑了,还举着双手的大拇指。一路的学生都笑了,都学她对我树大拇指。
这些事,正准备跟我的奶奶和我的爸爸讲时。听到村干部和他的婆娘了到我家。听他们讲那个疯女人为摘野果子摔到悬崖下死了。
奶奶二话没说,要爸爸赶紧跟村干部去了。
爸爸把疯女人背回来,奶奶用脸盆和一家共用的毛巾擦干净血迹,把手脚身子洗干净,也梳了梳她的头发。奶奶叫我跪在疯女人面前,不停的用衣袖和手擦泪:娃,这是生你的娘。她为我生了根,可我当时太狠心,真对她不住啊!不是不会这样。
记得爸爸抱着痛哭,那泪像夏天的雨一阵一阵的;有时用手打脑壳有时打胸门口。奶奶在旁边:怪娘!现在这样,后悔没什么用!好点把她生的儿子养大,望老天开眼!田里、土里、山里有好收成,到时好还借钱让娃上学的钱。
当时,我似乎懂得,看着奶奶、爸爸,我也流了泪。一边想她对我的好,一边问自己为什么流泪:不知是为疯女人生我?不知是为疯女人曾经保护过我?不知是为疯女人给我吃的和要我把她送给我的野果也分给同路学生。心里一直念着:她是我娘啊!正如奶奶生养爸爸一样!
天黑时,奶奶肩扛锄头,爸爸背着疯女人,我跟着,把长大了才知是我的亲娘埋在稍高朝屋的山上。
好多年后,我十五岁和同村的青年进城打工,挣了一些钱;跟奶奶讲起屋,她不肯;屋里比以前好些,爸爸那几年脸上常常是笑脸,幸好有娃。有时听爸爸跟奶奶讲:搭帮那女人生了娃,不是我们没这么好的日子过。
爸爸由于劳累成积,我十八岁那年病死了,奶奶同意爸爸和我的娘合葬,花了几千块做了坟墓;我二十岁那年,唯一的亲人奶奶也离开了。是村里乡亲,埋在我爸妈坟的上一点,做了墓。奶奶爸爸分的承包田土和住的屋给了村干部家,说以后回家看看两座墓、上坟,也会上门谢谢各家各户的乡亲。
我从农村到城市,生活稍微安稳,一有空闲,心里会不自主的想着自己:我怎么来到人世的,我怎么长大的。可能有些人不会像我这样?
几年后,我奔波在企业之间和城市之间,有幸认识了她;同居后,在打工的县城租了一室一厅,顺便陆陆续续把我的经历告诉了她。
正好她从车间升职做主管,她花五千多点买了一台电脑;我的工资存拆交给她,很信任的:这个家看你的。
她在电脑旁,有意跟我说,有关我的经历,到时看电脑里的文挡。
我心里:期待她能像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