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很小时候起就知道自己是生长在一个历史辉煌的文明古国中,老祖宗一直是我们最值得骄傲的精神资本。环顾世界,令我们腰杆最硬的一句话还是跟阿Q大师所说的那样:“我们家从前比你们阔多了。”
当渐渐长大,能把“古代”分清楚夏商西周春秋战国……之后,才恍然大明白,所谓的辉煌主要是指1000多年以前的唐朝以及再往前数的那段远逝的时光。那时候是别人都“基础差,底子薄”、“一穷二白”的年月,所以就显得咱是巍然中央、得天独厚了。但自唐末以降,直至天灾人祸苦难深重的公元二十世纪,五代、宋、元、明、清等等这翻云覆雨的1000多年间,不过是一个大“熊市”中振荡下跌的漫长过程。终至于把远祖们所创下的遥遥领先的文明地位不世功业逐步断送,拱手让给了很多年后才崛起的欧罗巴人。
探讨两大文明此消彼长的恢弘历史,足够一千个学者写上百万页的巨著。在此,我只想粗略地表达一点浅薄的拙见,与本书的主题密切相关。
我以为中国历史之所以衰败的根本原因,挂一漏万,至少有这么一条顶顶重要,在于中国的房子都太低矮了!
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前,中国的城市建筑与西方发达国家的风格截然不同。自古以来,中国的建筑总体风格就是又矮又敦实地匍匐在地面上,厚重有余,高耸不足。而西方的建筑文化则正好相反,他们竭力追求更靠近上帝的距离,所以大多是拔地而起,直指苍穹。
一个是趴在地面上自我膨胀,一个是不断地追求着更加高远的境界。这一胖一高两相反差,最初可能仅仅是因为国土规模的差异影响了各地人们的审美情趣,但这种心理趣味的不同反过来作用于生活的其它方方面面,便成了大学问,其影响既深远且又广阔。
在地面上自我膨胀的,显然可以长期满足于秦砖汉瓦的简陋与沉稳,致使那一个挤一个的窝棚盖了又倒、倒了又盖,居然逾数千年的漫长岁月而没有什么根本的变化,仅仅是低水平的简单重复,周而复始,终点又回到起点,跳不出一个宿命的怪圈。
而那不断地追求着更加高远境界的,由于需要克服越来越重的压强、越来越大的风力剪切而不得不在材料、结构、工艺等方面不断地追求更新的突破。这使得他们的楼房在不断加高的同时,炼钢炉中的钢铁也变得越来越坚硬、强悍,数学力学的课本也变得越来越丰厚、完备。
冶金、数学等的演进,使不单能盖更高的哥特式尖楼,还能造更坚的战船、更利的大炮。而指南针、火药的发明者的子孙则还在象他们几千年之前的远祖一样,不紧不慢地用罗盘测风水,用火药造爆竹。及至康熙、乾隆这两代末世圣主,当他们祖孙俩自我陶醉在空前绝后的文治武功之“煌煌天朝,万千气象”的时候,面对这夕照空山,还没搞明白自己实际上已经耗尽了中央古国最后的一滴幸运。曾帮助他们建功立业的“红夷大炮”马上就要打到他们自己子孙的头顶上了。
美国人全部历史的长度,大致仅仅相当于从爱新觉罗·努尔哈赤在白山黑水之间向衰颓不堪的朱明王朝拍案叫板到宣统溥仪被赶出紫禁城的那么一小股结儿。仅在这短短的三百来年弹指一挥间,洪荒遍野的原始大陆就被衣衫褴褛的放逐囚徒营造成了世界物质文明的顶峰,摩天大厦成了令敌人嫉恨切齿的眼中钉、肉中刺。反观满足于匍匐在土地上的古老文明,无非是从明末的天灾人祸又再次轮回到清末的饥谨动荡,一样的内忧外患,一样的经史子集,一样不思高远的紫禁城,一样不通物理不知几何的腐儒遗老,一点也没有改变。
两种风格,两般命运。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一个人的成长、发展不也是同样的道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