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人言,对过去时代的记录,最真实无欺的是音乐;其实,美术作品也是。
周日到美术馆看“新中国美术60年”大展,没想到竟然是免费的。对我而言,这是一次难得的“怀旧”经历,重温那些从少年起,在每一期《美术》杂志上所熟知的画家和画作。
大厅扑面而来的巨大的领袖画和宏大主题的纪念性绘画,迅即把我们带回特定的年代。那大致是五六十年代政治教科书的绘图史,八一起义、长征路上、三湾改编、延安整风、抗日战争、占领总统府、开国大典、抗美援朝、农村合作化、工业化,等等等等。中国画的冲击力稍弱,也不遗余力地画着水库、大坝、矿山、铁路工程,那些传统的花鸟山水,成为相当边缘化的陪衬了。看着程十发等画的造船厂,不禁莞尔。
美术的记忆也是有选择性的。政治仍然在发挥作用,其作用却逐渐暧昧。50年代初广为流行的展示中苏友好、毛泽东与斯大林的画作完全没有,70年代末“你办事,我放心”的著名绘画也缺席。文革时期的绘画,选择性地展出了一些,包括汤小铭的油画《永不休战》,成为鲁迅形象70年代版的经典,以及聂鸥、杨之光的人物画等。反映知识青年在农村接受“再教育”、“赤脚医生”在广阔天地献红心的画作,典型的“红、光、亮”的“文革美学”,似乎是作为成就而非“反面教材”展出的。举办者或许想超越政治,却在继续释放和延续着一种政治。
程丛林《1968年X月X日雪》
最具吸引力的是“伤痕美术”。重睹这批久违了的绘画,难掩心中的激动,重又感受到70年代末“解冻”的初春气候。程丛林的《1968年X月X日雪》面前人头攒动,是所有画作前聚集人数最多的。颇似苏里柯夫《近卫军临刑的早晨》那样的构图,同样的阴沉压抑,荷枪实弹之下,被俘虏和驱赶、流血负伤的却是中学生红卫兵。我听到身边90后的窃窃私语,猜测画面上的内容,却不知所然。同样,高小华的《为什么》笔下在街头踯躅落寞的的红卫兵,也令今天的青少年费解。还有何多苓的《青春》,陈宜明 的《我们这一代》,等等。历史在这里打开了一个缝隙,他们早晚会知道这一切。
值得一提的是,意外地见到苏高礼等所作纪念1976年天安门事件的油画《不可磨灭的记忆》,曾经激荡中国的花圈人海,广场誓言“红心已结胜利果,碧血再开革命花。倘若魔怪喷毒火,自有擒妖打鬼人”在大厅再现,我甚至在画面中找到了当年我们奉上的作品,那首散文诗《请收下》……
然后,然后……就是现代和后现代了。而我的审美偏好,重新回到传统的山水花鸟,那些活到新中国初年的民国老人,他们笔下的水墨氲氤,温润含蓄、博大而精微的中国人的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