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务工大省湖南如何应对农民工返乡
陈文胜
国际金融危机及世界经济衰退，对我国的影响首先通过农民工提前返乡表现出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我们该如何应对？笔者去年10月接受媒体采访时，曾对这一问题进行了分析解读。
农民工返乡是压力也是机遇
主持人：农民工大量返乡，是受到全球金融危机的影响，但这应该不是唯一的原因，简要分析一下农民工返乡的原因？
陈文胜：农民工返乡肯定是受到了全球金融危机的影响，但不是唯一的原因。在这次全球金融危机影响中，因为我们湖南的农民工绝大多数在广东，而广东是受金融危机影响最重的一个省份。随着经济的进一步发展，广东很多产业需要进行调整，肯定有些企业要关停。还有一批农民工返乡是因为自我竞争力的缺乏，即使没有出现金融危机，同样也会有一些人返乡。还有正常返乡的，如因病因事、农忙需要等等，因为很多农民工是兼业的，在家里还种有土地，父母、子女、亲朋好友都在农村。还有的是因为待遇问题或其它问题，返乡是为了寻找新的机遇。几个因素交流在一起，形成了湖南280万农民工返乡。
主持人：农民工返乡，一是回到湖南各地的城市重新就业；二是回到农村老家谋生。根据您的分析，农民工返乡会给我们湖南带来多大的就业压力？
陈文胜：这次农民工返乡给湖南带来的不仅仅是就业压力，更多的是发展机遇。我感觉，我们湖南人在外打工以出卖简单劳动力为依靠，缺乏核心竞争力，是不可能有前途的。我们是“惟楚有才”，在这么一个有文化底蕴的省份，我们应该为给别人打工而感到遗憾！为什么不为自己打工呢？所以，当前不仅是压力，更是机遇。因为劳动力作为人力资源本来就是经济社会发展不可或缺的活资本。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国民经济因经济危机的重创，短时间难以恢复元气，必然会全面收缩，那么，只要我们能够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就会吸引在国外的留学生和发达国家的人才投奔中国。同样，只要我们能够抢抓先机，对湖南引进人才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机遇。
政府政策应以启动市场为主要目标
主持人：针对280万湘籍农民工回流问题，湖南省劳动和社会保障厅正在制定“一个政策、一个工程和四项计划”共6大保就业措施，我们先来了解一下具体包括哪些方面。
每农户至少保证一人转移就业。
据了解，具体政策主要包括：帮助每户农户实现至少有一个人转移就业。首先是实施更加积极的就业政策，把原来主要针对国有企业下岗失业人员就业的优惠政策，扩大到这次受到金融危机影响的所有企业。
对这些企业停工、停产待岗失业人员实施的优惠政策，在原有就业政策上，将采取扩大覆盖范围、提高补助标准、延长扶持时间、改善扶持的办法。
同时加大实施就业援助工程，援助对象从城市的零就业家庭，扩大到农村的零转移家庭。实施农村零转移家庭就业援助，继续实施农村贫困家庭就业援助技能培训工程。
企业吸纳一人最高可补助200元。
湖南省将抓住这次中央扩大投资的项目，对中央重点扶持的建设项目以及省市地的重点工程，有针对性地开展就业服务。具体对策是，对这些企业吸纳返乡农民工，每吸纳一人给予50元的培训补贴。如组织返乡农民工经过培训后上岗，还将给企业150元的培训补贴，鼓励企业积极吸纳返乡农民工和受到金融冲击影响企业的在岗或者失业人员。
政府还将积极对接重点工程的就业需求，综合统筹就业岗位，要求这些重点工程优先安排返乡农民工和受到金融冲击企业的下岗和待岗工人。
其次是实施承接产业转移的就业服务计划，以吸纳更多农村产业转移的劳动力。
读技校补助有望涨至3000元/年。
重点扶持返乡创业的农民和大学生，初步计划是，明年采取就业补贴和培训补贴等方式，帮助3万人成功创业，每个创业者如果能够带动5个就业岗位，那么全省将新增15万个岗位。
同时，劳动保障部门正在研究将入读技校的补助标准提高至3000元。按照去年的政策，初中毕业后不能升高中，高中毕业后不能升大学的贫困家庭子弟，如进入技校读书，每生每年可获补助学费1500元。补助标准提高到3000元，就相当于在技校一年的学费全免了。鼓励这些即将进入市场就业的劳动力，经过两年培训，以度过这个困难时期，减轻就业压力，同时也为将来储备技能人才。
对于这6大保就业措施，您是怎样看的？
陈文胜：这是一个非常积极的措施，是我们湖南应对金融危机的表现，是政府对劳动力这个特殊商品的救市吧。但仅有这些措施，还远远不够。目前的形势，确实需要政府的积极介入，但政府的政策要以启动市场为主要目标。因为省政府提供的15万个岗位远远不能满足现实的需要，就连解决几十万大学生的就业问题都不够。市场是一个大市场，怎么激活经济，我觉得，湖南有很大的潜力。与发达地区相比，他们不仅最先受到世界经济危机的影响，而且受的影响最深，根本原因在于对外依赖度太高，经济发展的主导权受制于别人的经济发展速度。
湖南省有很多潜力，没有去开发。比如我们的农产品，我到湖南乡下去调研发现，很多有特色的土特产非常好，有些农产品品质非常不错，如果不加以保护，就失传了。那么，我们能不能用市场经济的手段，把我们湖湘文化底蕴的土特产开发出来，推广出去？应该说我们不愁生产，生产不是问题，主要是加工和销售，严重影响了我们的竞争力。我们产品很多，没有品牌；农业企业很多，没有王牌。小作坊型的经济规模，使湖南走不出去。大家都在讲新型工业化，我想，新型工业化应该首先包括新型农业化。像美国一样，不做世界工厂，卖粮食，卖飞机、卖股票。美国一直在实施高粮食生产扩张能力的发展战略，在粮食产量上，美国目前的小麦、玉米、大豆产量要占全球产量的40%左右，其中小麦高达60%，玉米出口量占全球出口量的70%。因此，美国已经控制了当今世界粮食市场的供需总量，主导了世界粮食市场的走向。
十七届三中全会提出农业现代化，我们农村建设的目标就是农业现代化。那么，农业现代化就是如何把我们的农产品形成一个在世界市场中具有竞争力的拳头产品。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我觉得，建立在民族的传统文化之上的经济应该是很有世界竞争力的。依赖海外市场，依赖沿海发达地区，不仅无法直接转化为就业岗位，而且经济发展无法避免反复波动，始终受制于人。所以，湖南人的就业和发展必须立足于湖南，考虑怎样激活湖南本地的经济、社会潜力来增加就业机会，而不是通过政府增加15万岗位，这只是杯水车薪。
主持人：湖南经济正处于转型期，这些曾经外出务工的农民工有技术、有想法，也有一定的资金，从某个角度来说，农民工的提前返乡，是不是会对湖南的转型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
陈文胜：应该说，这次农民工返回农村既是对中国前所未有的机遇，更是对湖南的一个重大机遇。为什么对湖南是个重大的机遇？因为中央十七届三中全会不是一个把发展工业作为重点的会议，而是一个把发展农业作为重点的会议，是解决农业发展问题的会议。作为农业大省的湖南，既有政策机遇，还有国际机遇，比如人才和资金的回流，关键是如何快速调整我们自己资源的配置问题。湖南的农民工在全国各地都有，他们的回流带来全国的技术、资金、信息等经济要素，这么多组合要素集中到一个省，对产业调整、对整个劳动力素质提升都是前所未有的机遇。
农民工返乡带来新农村建设的新思路
主持人：农民工返乡，会对湖南的新农村建设带来哪些方面的影响？
陈文胜：农民工返乡对湖南的新农村建设带来很多积极影响，因为在全国各地走南闯北的农民工经过城市文明的现代化洗礼，把城市化、现代化这些信息带回封闭、偏僻的乡村，这些影响有利于推进农村现代化步伐。以前的农民有饭吃就能满足，现在的农民工已经不是过去自然经济状态的农民了，他们什么都看过，什么都遇过，有不少实质上已经是城市的市民。他们的视野比基层干部开阔。他们的素质越来越高，不再满足于温饱，更着眼于发展，发展诉求越来越广泛：不仅有经济上的发家致富，更有政治权利和社会保障的满足。他们的诉求肯定与现实有着巨大的反差，所产生的碰撞而形成的矛盾，对于我们新农村建设、特别是如何加强基层组织建设是前所未有的挑战，给基层政府带来了不少的难题。
我们基层组织如何整合返乡农民工到新农村建设中特别是基层组织建设中去？如公共信息不能满足他们需求时，他们的话语权利得不到正常表达时，那就会走向“反面的表达”。这就对基层的表达机制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要求，如村民代表大会制度、乡镇代表大会制度，怎样围绕政务公开，特别是财务公开等问题来满足他们的知情权、决策权等政治权利，如果表达机制不完善的话，就会给基层政府带来很多麻烦，就可能引发群体事件，严重影响社会稳定。因为在法律上规定他有这个权利，你无法剥夺他们实现这些权利。因此，不仅要采纳他们一些好的建议、思路，而且要吸收他们加入到乡村干部队伍中来。
我写过一篇叫《新农村建设从何处破题？》的文章（《湖湘论坛》2007年第6期，人大复印资料《中国政治》2008年第2期全文转载），我认为，包括土地流转问题、农民的合作能力问题、公共产品供给与公共设施建设问题、农业产业化等问题都牵涉到新农村建设怎样组织的问题，至今我们还没有破题。乡村组织是党和政府联系广大农民群众的桥梁和纽带，决定着乡村组织是新农村建设的直接领导者、组织者和推动者，决定着乡村组织的政治改革是新农村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乡村组织结构能否优化，直接影响到党的执政地位和执政基础能否巩固。因此，只有把乡村组织建设作为新农村建设的破题，才能使党中央提出的新农村建设新理念进一步具体化，使党对农村工作的战略决策落到实处。核心是如何建立农村发展的承担者和组织者，建立什么样的组织，如何建立这样的组织，怎样构建组织的运行机制。例如：在创新农村基层党建的基础上创新农村政治制度，改传统的党委领导为党内新型的民主领导，改单纯的党委管干部为党委和党员共同管理干部，改政府代农民做主为发动农民自主，以党内民主推进农村基层民主建设。
新农村建设要靠人来建设，要靠农民为主体来建设，怎么样把人组织起来，怎么样把一盘散沙的农民组织起来，才是实现农业现代化的前提。在当前的市场体系中，整个现代工商业社会其实就像一台机器，具有高度社会化的组织形式；而农业生产是一家一户的组织形式，处于高度的原子化状态。单个对象的农民以血肉之躯与整个现代工商业社会机器去进行一个严重不对等的竞争，其结果就不难想象。这个矛盾不解决，农民就永远被其他市场主体所控制，粮食价格再高，利润也永远不会流入农民手中，农民永远是市场体系中的弱势群体。如果农民没有信心种田，无论是国家粮食安全，还是农业现代化，都无法实现。
提升自己，做新型农民
主持人：您觉得，我们的农民工朋友在面临暂时的就业困境时，除了等待政府和企业施以援手之外，自己应该采取什么做法来规避风险、寻找出路？
陈文胜：农民工返乡，肯定是少数人有机遇，多数人有压力，特别是就业的压力。这种压力一方面是经济收入水平下降，另一方面是农村的劳动力供大于求，特别是在今后，简单的劳动力越来越失去竞争力。在我们湖南，农民仅靠简单的劳动力获取收入来发家致富，政府仅靠劳务输出的打工经济来支撑农村发展，这样的时代可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新的时代需要复杂的劳动力，在农村，就要做一个十七大报告所要求的新型农民，即有文化、懂技术、会经营；而走出农村，就要做一个具有法律意识、科技意识、市场意识的现代公民，才有可能获得更多的机会。在就业的冬天来临的时候，返乡的农民工要做好冬眠的准备，如技能的培训、就业方向的调整、寻找新的机会等。要迅速对自己进行重新定位，一方面通过职业培训提高或增加自己的技能，另一方面要寻找信息，扩大自己的信息量来选择新的机会。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出路是在农村，可以根据自己的优势和本地的实际回乡创业，为建设家乡贡献力量。为确保国家粮食安全，国家发改委明确宣布明年粮食价格与国际接轨，就带来了很大的粮价上涨空间。国家要确保种粮的农民增加收入，农民工返乡种粮同样可以摆脱当前的就业困境。在我们湖南，农业的发展潜力很大，农村是一个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等待着有志之士去建功立业。
（作者系湖南省社会科学院新农村建设研究中心研究员、《中国乡村建设》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