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底层“群芳图”

任晓雯/文

“北妹”是广东人叫法，指广东以北的女人，如上海人称“外来妹”，台湾人呼“大陆妹”，除了不加掩饰的地域歧视，更兼一个“妹”字，又添几分男性窥视的色情意味。

钱小红就是这样一位“北妹”，她来自湖南，操满口乡音，挺一对丰乳，在男性淫邪的目光里、在陌生城市冷暖自知的空气中，艰难地讨着生计。她的同乡女友李思江，以及后来在发廊、饭店、医院等处结识的各等颜色、不同性格的女人，共同组成了一幅社会最底层的“群芳图”。

他们是这样一群边缘人，经济上真正的无产者，除了劳力和身体一无所有；性别上是“被侮辱和被损害”的第二性，不断被男人玩弄和抛弃；在此双重压迫之外，背景出生又给予她们地域文化上的天然劣势。所以，她们的生活如此混乱苟且也就不足为怪，打胎、结扎、毒品、卖淫、奸杀……如果她们的生活还有任何价值，那么这就是生活本身的价值。

或许这就是作者想要告诉我们的。盛可以一贯的写作冷峻清朗，《北妹》这部作品夹杂了大量的方言，句子也更有弹性，语言显得非常活泼。除此之外，情节的推动也十分流畅。对于这样一个底层题材，她不似有些知识分子居高临下，发些不着痛痒的感慨，也不像某类作家那般矫揉造作，极尽一惊一乍之能事。对于笔下的人群，她采取平视的角度，同情但不纵容、理解而非毫无原则。

主人公钱小红因为少女时代和姐夫通奸，生就了一双巨乳，她离开家乡宜阳，到S城打工，在经历了一系列事情之后，她的乳房开始继续增大，在小说的最后，送别了死党李思江，她终于被自己的巨乳拖垮。在这个现实而残酷的故事中，这是唯一的一笔超现实。

女人的乳房，是性和生命力的象征，在这篇小说中，钱小红的乳房也凝聚了这两重意味。她是各色男人眼中的“大波妹”，性交工具，是女人的眼中盯，并被所有人想当然地从良家妇女的行列中排斥了出去，从这方面看，乳房是她身为女性、忍受屈辱的缘由和标记；而另一方面，乳房所表征的蓬勃生命力，也体现在钱小红身上，相比懦弱无主见的老乡李思江，她有个性、有原则，绝不卖身，只为了自己的快乐做爱，她和很多底层人一样，具有坚不可摧的生命力，虽然在最后，她被自己身体的一部份拖累得站不起身，但她还是“咬着牙，低着头，拖着两袋泥沙一样的乳房，爬出了脚的包围圈，爬下了天桥，爬进了拥挤的街道”。

面对文本，我讲的只能是这些；面对生活，我能讲的就更少。一个小说的生命力，会被过多的评论言语扼制，作为一位卓立不群的女性作家，相信盛可以能够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