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渊洁：从开裆裤到纸尿裤

1959-2010

我的国庆日

——地球日记 2010年10月1日

1959年

1959年国庆节那天，4岁的我穿着开裆裤骑三轮童车在北京果子巷北口看坦克。那时我和父母居住在石家庄。外公刘润甫家在北京南横街。国庆节放假，父母带我住到北京外公家过节。那个年代流行给学龄前男童穿开裆裤，图方便。用今天的眼光看，也很环保。穿过开裆裤的都知道，行走和方便时较顺畅。骑三轮童车时，由于敏感部位直接和车座零距离接触，刚开始挺舒服，骑的时间长了，会有烧灼感。

那天我身着开裆裤骑着三轮童车从南横街93号穿过果子巷抵达果子巷北口时，臀部已然不适，我站在三轮童车旁边，看隆隆驶过的坦克。那是我在北京城区的大街上第一次见坦克，应该是参加完阅兵的坦克经过那条街返回驻地。印象深刻的是坦克手从坦克里露出半截身子，很是威风。后来我长大写贝塔时，脑子里老是浮现出1959年国庆节坦克手站在坦克上从我面前经过的场景。

1969年

1969年国庆节那天，我骑着自行车和院子里的玩伴去北京邮电学院偷书。那时我家住在位于北太平庄的学院东路8号，离邮电学院不远。邮电学院的图书馆有座库房，里边都是封存的“大毒草”。所谓“大毒草”就是“坏”书，比如《安娜.卡列尼娜》、《红与黑》等。孩子天生对坏书感兴趣，我们经常跳窗户去邮电学院图书馆的库房偷书。那天，我们满载而归，我记得我偷了两本书，一本是《基督山恩仇记》，另一本是《复活》。国庆节之后的两天，我一口气地看完了这两本坏书。今天我再看这两本书时，完全找不到那年那种如饥似渴的感觉。前几天一位家长在皮皮鲁讲堂对我说，她很发愁孩子不看名著，我说你告诉他那是坏书就行了。

1985年

1985年十一那天，我骑着摩托车去圆明园野游。那年5月《童话大王》杂志创刊了，由于这本月刊只刊登我一个人的作品，我的稿费收入在当时的作家里，应该算是较高的，于是我有了购买摩托车的经济实力。从1959年穿开裆裤骑三轮童车过国庆节，到1985年骑摩托车过国庆节，我用了26年。后来的速度就明显加快了。1991年国庆节我是开着私家车同家人到北京郊区野餐，还带了帐篷。那时北京有私家车的市民还不多，虽然路不如现在宽阔数量也没现在多，但是由于车少，还是明显会有开车的感觉。

1999年

1999年的国庆节晚上，我驾车和家人走长安街去天安门看灯，由于很多家庭拥有了私家车，我遭遇了严重的堵车。一条十里长街，我的汽车蜗行了四个小时！别的都好说，方便的问题无法解决。在长安街上随地小便显然全国人民不答应，我只有往矿泉水瓶子里尿，而那瓶子里有满满一瓶水。我唯一的办法是先喝掉瓶子里的水，类似现在的拆迁，腾空瓶子，然后方便。然而当时我的身体里已经没有余地。人的潜力是巨大的。我在天安门前的私家车里喝完一瓶水，然后那个。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瓶子容量不够！我的祖父和外祖父都是中医，他们在我小时候就叮嘱我每次小便一定要尿完，不能半途而废，如果半途就废了。1999年的国庆之夜我在天安门前由于北京私家车数量的猛增比较狼狈。

随着私家车数量的突飞猛进，北京的交通拥堵越来越频繁。相信在拥堵时内急的不止我一人。一次我看到一则新闻，美联社记者采访比尔.盖茨，问他他的豪宅里什么最高科技。比尔.盖茨回答说是纸尿裤。我开始还以为他是幽默，后来一查才知道纸尿裤最早是美国航天局专为宇航员研发的产品，开始时还是保密的，后来才转为民用，其特点是透气性好，可以随时方便，每个成人纸尿裤可以供成人方便8次，基本可以承受一天的量。于是我立即去超市购买了成人纸尿裤，开车外出时戴上，效果奇佳。我甚至期盼堵车。

2007年

2007年国庆节我去外地签售，我驾车去机场，将汽车存放在机场停车楼。经过安检时，安检人员对我说：“你下边有东西。”我说：“我下边没东西就成太监了。”他瞪了我一眼，把我带到旁边的一间屋子里，检查我。当他看到我戴着纸尿裤时，他脱口而出：“你有病？”我说：“不是我有病，是交通拥堵有病。”他检查过的纸尿裤我不要了，扔在纸篓里。抵达目的地机场等候取行李时，我忘了没有纸尿裤了，那个场面非常残酷。被祖父外祖父一路叮嘱大的我，无论如何只能违背家训尿到一半时中止。回到北京后，我去一家大医院做了彩超，好在没发现落下什么大毛病。

2009年

前些年，我想拍摄一幅表现中国勇往直前不走回头路也不能走回头路的照片，但是一直找不到恰当的构思。一天我驾车自西向东经过天安门时，偶然看见天安门西侧有一个禁止调头的交通标志。我有了灵感。禁止调头就是不让走回头路。天安门现在是中国的象征。将禁止调头的标志和天安门拍摄进同一幅画面，中国不走回头路的含意就产生了。

我决定拍摄这幅照片。由于那块交通标志竖在机动车道旁，只能驾驶汽车拍摄，而且汽车必须停在红灯时第二辆待灯的位置。

那天上午，我驾驶一辆加满油的汽车，开始执行拍摄任务。第一次失败了，我的汽车经过天安门时，很不走运没有遇到红灯。我在正义路右转，经过前门大街到六部口重新驶上长安街。第二次经过天安门时，我遇到了红灯，但是停在第六辆车的位置。没法拍，够不着。

我就这么一次一次的绕，当一箱汽油快耗尽时，已是傍晚，华灯初上。我终于排在了第二。我按下了傻瓜相机的快门。

于是，郑渊洁的摄影作品《不走回头路》就诞生了。

2010年

今年十一，我要坐地铁去颐和园找钥匙。1980年国庆节我和女友到颐和园划船，女友的一串钥匙不慎掉入昆明湖，她要求我下湖找钥匙。见我为难，她说：“如果连这点儿事都不肯做，将来和你一起过日子怎能让人放心？”我只好宽衣下水。她在船头指着一个地方说就是从这掉下去的。我潜水在泥里找了半个小时无果，才想起刻舟求剑的故事。钥匙没找到，女友可能觉得我没用，数日后休了我。昆明湖底现在躺着我前女友的钥匙。今年国庆节，我要去看它。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就像我作为中国人，永远不会改变国籍一样。我这把中国钥匙，就是用来插中国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