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欢呼的堕落时代


大概在几天之前,我开始思考堕落的问题。当时我躺在开往杭州的动车软卧上,730元的票价让我心神不宁,恨不得把耳机都塞到背包里顺走。下铺有两位仁兄在820块的床上,从手里几套房子、花梨木家具到该找小自己多少岁的女大学生当老婆,阔谈了整整一夜。

我起初羡慕不已,转瞬就羞愧难当。他们一个胖的肚子比那威还大,一个秃的头发比葛优还少,三、四十岁的男人有了几套房子就盘算着娶小。我嫉妒的辗转反侧,最终在无比焦虑的烦躁中昏昏睡去。

之前我听说过很多关于女大学生为房子堕落的流言蜚语,都不假思索地肯定这是真的。如果房子能给男人带来小老婆,那就不怪所有的人都去炒房子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堕落,但从这一点看,至少也不算崇高。

我认为堕落,其实是人类最伟大的一个品质。并且我自负的认为,其他人也和我一样,早已习惯采信那些丑陋而可笑的堕落典范,而不相信暴露在阳光下的种种良知——或者,我连阳光是否善良也都抱有怀疑态度。

虽然无耻也不算上进,但却符合物竞天择的进化理论:一个在艰苦环境里挣扎生存的孱弱植物,比如青苔,斗不过那些高大而霸道的强者,伏在肮脏的臭水沟里,喝几口污水也照样茁壮成长。

这个例子用社会学的语言来重写,就是受蒙蔽的谎言破灭之后,又没有可供寄托的道德典范,找不到突破通道成为独立精英的人们,出于活命或麻醉自娱的目的,苟且并堕落着。放在以前,就是文革;放在今天,就是别人炒高房价,我们则出卖灵魂并丧失理智地跟着疯狂。

十亿人民炒房子,自然都不可能个个是傻子。我的那些可爱的国民们,越看到房价疯长,越是恐慌于抢购。但越是这样,越是表明我们的可悲之处:不管是领袖的意志语录还是疯狂的房价,都能硬生生把白痴的民众们,逼得走向堕落。

对于堕落社会的深层次特征,我是这样判断的:上层精英权贵无力维持足够伪善的道德秩序,从而使得中下层社会对上层精英权贵不抱任何希望,但在毫无例外地以嘲讽态度和批判的同时,却不由自主地上了他们的当。譬如中国目前所有的一切问题,都陷入互不信任的无解死循环:吃多了有毒的馒头,的确是呼吁出台馒头国标的;但等馒头国标出了,大家又会批判当权者的无聊。

实际上,我根本不相信曾有过不堕落时代的存在。我一直认为,自猿人开化之后,中国的学者们只不过做了一件事情,就是把原始利己文化的“真小人”装扮成了“伪君子”。他们一代代坚守某些“伪君子”的特征,用以保证这个社会缓慢而摇摇欲坠式地维持腐朽的苟活。因为总是有些年轻人会单纯受骗的,就如房子的接力棒,有新生血液来维持自身的运转,就不至于彻底完蛋。

悲观地讲,我很忿然于自己生在这样的时代,对于依靠虚假的财富数字来证明存在价值的人类来说,剥夺伪善而彻底堕落,确实有如被人捞上岸来晒成臭鱼干的感觉。王力雄曾写过一篇文章,名叫《渴望堕落》,说“中国社会的精神结构本已百孔千疮“,要“唯一担负对其进行重建、更新和修补之职能的知识分子放弃坚守,自甘堕落,并且再反戈一击。”但我现在要对王先生讲的是,中国社会,的确是真的堕落了,但却不是如你所想的还能反戈一击。

学坏容易学好难,既然堕落了,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清醒的。我认为当今社会,可算是几千年来最愚笨也最白痴的低级水平。将老祖宗苦心营造了许久的“伪君子”游戏,再退步到“真小人”时代,似乎没有什么不可堕落了,连个“伪君子”也没得做。

但说实话,我很喜欢“伪君子”这个名词。既然真君子注定是永不存在的,那么即使掺点假的君子,总比全部赤裸裸的小人要好。伪君子做的某些丑恶行径,其实小人们也一样做的出来,让人们难以接受的其实只是虚伪的谎言破灭后的失落。纵观全社会,思想荒芜,文艺退步,道德沦落,取向失衡,活脱脱一个竞相堕落的名利场。我虽然买不起房,却也幻想比我小十岁的女大学生。那么,这朗朗晴天一片盛世和谐,哪里还有什么堕落呢?大概只剩下集体的欢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