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移民么?现在,你不再需要乘上前往西伯利亚的火车,穿越广阔的俄罗斯,到巴黎等待夏季观光团,再伺机前往贝劳,然后以贝劳为跳板前往美国。
你只需要准备一张35万美元以上的存折,在五星级酒店的会议厅里,由热情的中介小姐引导你,在挨着太平洋,同样浩瀚的加勒比海地区,无数撒落的璀璨明珠之间,使劲圈中其中的一小颗——圣基茨和尼维斯联邦。这个绝大多数中国人闻所未闻的小国,如今竟已成为众多新富阶层的移民目标之一。
这个将电影变成现实的场景,只是眼下众多移民推介会的一幕。在众多更高端的推介会上,美国、澳大利亚、加拿大、新加坡和香港,才是主流重头戏。
过去十年,越来越多的中国各界精英、富商通过技术移民或投资移民的渠道,获取他国永久居民权(以下简称PR)或国籍。在他们看来,优质教育、清洁空气、安全食品、资产转移、安全感,都将在移民的彼岸得到。
北京买房,不如移民?
2010年4月北京车展上,一则移民广告打得相当煽情:在北京买房?不如移民吧!
这条广告背后心照不宣的潜台词是:在二套房购买门坎提至史上最高,北京二环以内一手房价每平方米均价仍死守3万元时,仍未从金融危机中恢复的美国,已开始推行EB-5类签证,吸引各国有钱人入籍,最低投资50万美元(约人民币342万),即有资格申请美国绿卡。“理论上,居住二环以内的北京人民都具备了移民美国的条件。”北京因私出境中介机构协会会长齐立新笑说。
其协会最新统计数据显示,2009年到美国投资移民的EB-5类签证的中国申报人数已经翻了一番,从2008年的500人上升到超过1000人。中国再次掀起投资移民海外的热潮。
2008年一宗移民美国拒签案让大众对中国富人的美国梦与财力叹为观止。彼时,147名富豪组团投资,每人欲出50万美元,集资7350万美元,打算投入到美国费城会议中心的扩建中,以此办理投资移民。申请因涉及人数众多,有违移民法之嫌,全部遭拒。
这并没浇冷富人们的移民热情。美国国务院最新公布数据显示:2008年10月-2009年9月的上一联邦财政年度获批的EB5类签证移民总数,已从2008财年的1443人升至4218人,其中七成左右主要来自中国。齐立新说,投资移民成功率高的国家分别为加拿大、澳大利亚、新加坡,其规定投资门坎分别为40万加元(约235万人民币),80万澳元(约454万人民币),150万新元(约962万人民币)。
此外,申请难度最高的欧洲,近两年仍频频有富裕家庭关注。在荷兰一家移民机构任律师助理的黄馨(化名)说,中国富人已成为他们最优质的客户,每年他们都会提供免费往返机票和酒店住宿,邀请中国富商赴荷考察投资项目。
加拿大移民局数据显示:2009年,加国投资移民全球目标人数为2055人,中国的名额占了1000名左右。以投资起步价40万加元(约235万人民币)计算,仅2009年,即使只按“门坎标准”计算,从中国流向加拿大的财富至少23.5亿元人民币,相当于一座世博会中国馆。
事实上的财富转移远远高于以上粗糙的估算。2001年,申请移民加拿大时,马舒办理的是技术移民,尽管身为广州某公司高管的他彼时资产已达上千万。“投资移民门坎很高,不是说你口袋有三百多万就能移民加国了,还必须雇用一定数量的当地雇员,每年有一定销售和利润额度。”
在相对少数的投资移民之外,技术移民是一个更为庞大的群体。北京因私出境中介机构协会会长齐立新告诉本报记者,近十年申请各国技术移民的数量与投资移民相比,大约为20∶1。
这意味着,每天都有近60名教育背景良好、工作体面、收入颇丰的中国中产精英同时向加拿大移民局递交移民申请。不仅仅是加拿大,过去十年,随着各移民接收国政策的放开,中国越来越多的知识精英与财富精英大量入籍澳大利亚、新加坡、美国。如今,对于几乎所有一线城市中产阶级而言,一个集体感受是,每个人身边都有起码一个朋友正在或已经办理了移民。
马舒学的是国际贸易,加国驻香港的移民官专门为他设了一场长达一小时的英语面试,申请顺利通过。他的履历是中国典型的中产精英:毕业于某名校,三十出头即担任广州某文化公司高管,有丰富的国际合作经验,后独立创业经商。
“分数有可能达标的人才基本素质为硕士以上学历、精通英语,3-5年以上工作经验,”马舒说,“就是中国的中坚分子。”
马舒只是庞大的“中坚分子”群体中的一个。据统计,2009年度,中国移民加拿大共2.5万人;移民美国约6.5万人;2008年度移民澳大利亚约1.6万人。
在加、美、澳三大主流目的地之外,香港、新加坡和异军突起的中北美小国也同时在吸纳大量中国中国移民。
2007年,中国社科院发布《全球政治与安全》报告显示,在成为世界上最大移民输出国的同时,中国流失的精英数量也居世界之首。
自1978年以来,有106万中国学生留学海外,仅27.5万人回国。流出海外的78.5万青年才俊,相当于30所北大、30所清华的所有在校本科生。
他们在寻求什么?
优质的教育,健康的环境,安全的食品,规范的法律,甚至身份的象征,都对移民们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1992年葛优、徐帆主演的《大撒把》热播时,马舒已经大学毕业工作了三年。这部移民题材电影反映了上世纪90年代初的移民热潮,彼时,移到哪是次要的,移出去才是关键。
马舒并没陷入那拨移民狂躁症之中。由于工作的关系,马舒常在国外出差,熟知1978年以来大批偷渡出境的同胞,在海外维生本领仍是卖苦力,这批处于社会底层的群体至今仍占所有华人华侨的绝大多数。1990年代初期冲出去的同龄人,也远未过上光鲜的生活。一名定居欧洲的朋友,工科博士,彼时做着一家杂货铺的老板兼店员,每天最复杂的脑力劳动是计算一双人字拖加两罐卡布其诺等于多少英镑。
拘谨、沉默、没有宗教信仰、畏惧谏言、不参与公共事务,这些骨子里挥之不去的集体气质加深了黄、白两个世界的隔膜。
马舒的理想是逐渐做到公司高管,而不是出国做超市店员。干了几年,马舒独立出来单干,顺风顺水的生意突然败于一场糊里胡涂的官司。2001年,马舒办理了赴加技术移民。
寻求安全感、为孩子谋求优质教育,是所有受访者移民的前两条理由。其中一名受访者是身家数亿的温州商人,与本报记者第一次见面的场合,竟然是在他中学同学的家中。尽管在中东经商多年,他身上仍未散去温商特有的熟人社会处事风格。
2009年,他开始将中东的生意转移至美国,通过投资一座中美贸易城,投资移民。他坦言越来越不喜欢每周有四天时间得在外应酬、打点各路官员、朋友,向往“公私分明的生活方式,把更多时间留给老婆和孩子”。
在他的圈子里,移民甚至成为身份量级的标识。他们将之称为“抄快捷方式”,即用过去20年里迅速积累的财富,支付转型期的中国所付的或忽略的代价:规范的法律、孩子的教育、高福利、低征税点、低遗产征税、健康的空气、安全的食品、免签多国护照的便利等。
他的同龄人中,许多人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随父辈、亲友偷渡欧洲,有的为了入籍还加入法国外籍军团,“现在轮到我想出去了,”他说,“但已经跟他们那批移民不一样,我们有了更多选择。”
另一个低调得近乎隐秘的移民群体常人无法轻易接近。公开数据显示:加拿大的多伦多和魁北克是华人富豪移民的首选地。而在澳大利亚,华人富豪的首选地是悉尼与墨尔本。加拿大和澳大利亚已经明确将吸引华人富豪作为移民政策的重要考虑依据。而对于这些新富阶层来说,财产的安全则是他们最大的需求。
为了子女的未来
在技术移民的世界里,他们首先得适应谋生的艰辛与社会地位的落差。各国在制定技术移民政策时,都将本国急缺的人才类型作为优先考虑对象,如澳大利亚、加拿大青睐IT工程师和会计师。
但由于两国各大公司只认可本国及北美的工作履历,大多数来自中国的技术移民都无缘从事原先的职业。
刚到加拿大时,马舒的谋职底线是“先当个经理,也是可以的”。以他在国内的公司高管背景,“无论如何不算过分”。
当看到一位在国内做IT工程师的朋友,在加国找到的第一份工作竟然是餐馆服务生,三天后还因表现笨手笨脚被开除时,马舒“心都凉透了”。
三个多月后,他终于在一家电讯公司谋到销售国际长途电话的工作。这名快40岁的新手,每天都要和小年轻一起竞争业绩,每拉到一个顾客,奖励2加元,如果足够勤奋,一个月能拿到800加元(折合人民币5191.28元)。
没人知道他曾打理过资产上千万的公司,也没人在乎。每次面试时,面试官的态度礼貌而坚决,“虽然你在中国的工作履历很吸引人,但对不起,这不算数。”
受过高等教育,在国内有五年以上工作经验,教养良好,地位体面,收入可观,这是中国技术移民的共性。相比二十出头即赴美读MASTER、PHD,毕业后留美工作的留学型移民,他们移民时年龄已在30~40岁,选择余地与竞争力都较小。
马舒身边的移民同胞,有的曾是大学老师,有的曾任公司主管,有的是技术骨干,到加拿大后,他们成了卡车司机、超市货柜员、收银员;一名好友,在一家公司做技术,表现颇受认可,却十年未受提拔;另一名好友,在四十岁时,重返大学,现在正读大一。
和普通大众想象中不同,大量技术移民在国外的生活虽然平稳却远不如国内光鲜。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他们中的大多数需要褪去在国内“成功人士”的光环,回归普通到平淡的生活。但他们更多着眼于自己子女的未来,他们普遍希望下一代能够在异国延续自己在国内的成功。“牺牲我一个,幸福后来人。”一位已经移民加拿大近10年的技术移民如此总结。
也不是每个中国技术移民都想得开。2005年,让加拿大移民圈内轰动的两起事件,一是湖北省前理科状元读完博士后,只在一家工厂找到一份体力工,跳楼自杀;另一名中国博士在被公司辞退后,跳桥身亡。
马舒觉得,这都是让中国的教育给害的,“尊卑贵贱意识太深”,“生而平等的价值观已经渗透到西方人的骨子里”,在马舒印象中,在餐馆遇到对服务生大声呵斥的基本都是中国人,“加拿大人很诧异,为什么要这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