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以来,农村工作重心转向统筹城乡发展,创建新型城乡关系。统筹城乡发展,既关乎城镇又关乎农村,牵一发而动全身。从这个意义上讲,当前的农村改革,已经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村改革”,不再是“三农”内部的改革,而是创建新型城乡关系,构建城乡经济社会发展一体化机制体制。这比以往的农村改革更难,要求更高。
统筹城乡发展自党的十六大“破茧而出”。之后连续七个中央一号文件安排部署,也就是“七道金牌”强力推进。按照中央的统一部署,产业结构调整、小城镇建设、社保体制改革、基层民主建设、教育医疗文化体制改革依次在农村展开。与过去的农村改革不同,新时期的农村改革,更多地注重民生民主,在农村推行“善治”。农村改革进入调整城乡经济社会治理机制的“深水区”。
统筹城乡发展,创建新型城乡关系,本质是破除城乡二元体制,是推进城乡体制改革,推进城乡制度创新。城乡居民是城乡二元体制改革的直接受益者,破除城乡二元体制是国家科学发展和长治久安的战略利益、战略需要。城乡二元体制,带有歧视农民性质,破除这一导致中国“失衡”的体制,农民将是最大的受益群体。毫无疑问,农民有最为强烈的破除二元体制的改革要求。农民工处在城乡二元利益冲突的交汇带,所以农民工群体是城乡居民中改革需要最迫切的群体。
在我们的官员队伍中,相当大一部分人来自农村,是农民后代,由农业养育。这些官员,成功跨越二元体制障碍,顺利实现了“农转非”,这是一次人生的“华丽转身”,不仅成为“城里人”的一部分,甚至走在了“城里人”的前列。他们拥有了“城里人”所能拥有一切权利,甚至超越了一般“城里人”的权利。他们从城乡二元体制的受害者跃升为城乡二元体制的受益者。从此,一些官员,也就是另类进城的农民,开始出现维护城乡二元体制的动机。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这些人是二元体制的维护者,而不是改革的推动者。
在我的记忆里,一些官员并不重视农民的权利,他们曾或多或少做过践踏农民权利的事情。其中,不少人还在吹嘘和卖弄自己把农民“摆平”的业绩,并引以自豪。我曾与其中的一些人发生过比较激烈的争辩。在他们内心深处坚持认为,历朝历代,人总是分为三六九等,农民是最下一等。有人堂而皇之地说“农民怎么能和市民比?”甚至顽固地认为,一个地方要发展得快,就必须牺牲农民利益。这真是奇谈怪论!如此,只能让人瞠目结舌!正是以这样的“怪论”为基础,不少地方政府在“亲商爱商富商”的旗帜下,与商人合谋,赤裸裸地掠夺农民。GDP总量不断攀升,财政收入大幅增收,而农民却被快速行进的经济列车远远摔在后面,不断遭遇发展尴尬和持续边缘化的厄运。
统筹城乡发展,构建新型城乡关系,是党的十七届三中全会确定的“推进国家现代化的战略任务”。这是国家战略需要,也是政治任务。官员队伍中的一些人虽有看法,但却不得不服从。也就说,做好统筹城乡发展工作已经成为官员的职责所系,仕途依托,升迁需要。无论自身内心所思所想,出色完成工作任务,便可以赢得声誉,获得提拔晋升的机会。这是一种个人的“政治算计”。
以下原因可能成为官员推进改革的动机:(1)政绩感。通过改革举措,制造影响,获取声誉,进而获得晋升机会。(2)使命感。通过改革举措,把自己的远见卓识付诸实践,在改造社会的实践中实现自身价值。(3)责任感。通过改革举措,释放本地社会压力,促进社会发展。满足改革推动者的这些愿望,可以使改革获得持续动力。同时,以下原因又可能导致官员的改革动力不足:(1)“墨守陈规”的成本小、风险小,做“太平官”,“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得过且过,安稳。(2)缺少“远见卓识”,知识短缺,本领恐慌,难以理性面对新事物。“以及之昏昏,其能使人昭昭”。(3)激励机制不健全,改革精神,创新实践得不到有效激励,但又不得不承担改革的风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推进改革需要付出成本,包括智力成本、财务成本以及失败的风险。聪明的官员都是“精算师”,在收益与成本之间进行政治精算。改与不改,是选择大胆激进,还是选择等待观望,都是“算计的结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由于信息不完全、不对称,再聪明的官员也有“失算”的时候。从这意义上讲,无论是大胆激进还是等待观望,都具有“政治风险”。这可能就是在中国,“按照上面的要求办”成为“流行”和“时尚”的一个重要原因。“人在江湖人不由己”。“按照上面的要求办”也许是当下官员们“最聪明的选择”。
“按照上面的要求办”的实践前提是“上面的要求”是明确并可以操作的。如果“上面的要求”只是方向性的、笼统的,“按照上面的要求办”必将演化“以文件落实文件”、“以会议落实会议”,逐级开会念文件。上面要求了,下面却为难、无法办。这是统筹城乡试点工作在一些地方所遭遇的尴尬。
一个时期以来,体制改革与制度创新停留在概念、辞藻里,民众盼望已久的改革迟迟不能出台,已经出台的改革举措与民众预期相差甚远,一些改革举措民众受益而特权更多,以及部分改革举措明显扭曲,由此导致公众对改革的热情下降,改革的社会动员力大大降低,效率大打折扣。城乡二元体制改革面临动力不足的问题,其他领域的重大改革也面临激情减退、动力不足的问题。增强改革的动力,推动改革向“深水区”挺进,是实施好十二五计划的一个重大而紧迫的课题。
在地方,不少官员谈起发展,雄心勃勃,壮志凌云,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但提及体制改革、制度创新,则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畏首缩足。所谓敢闯敢干、敢为人先,在不少官员的日程中只是“政治口号”,门前“幌子”,忽悠别人。不想改,不愿改,不敢改,抱残守缺已经成为比较普遍的心态,改革每前进一步都显得步履维艰。十二五期间的改革发展必须面对这样的“干部环境”。 重塑改革愿景,焕发改革激情,激发改革动力对中国长远发展显得既重要又十分迫切。
更为严重的是,在一些地方改革遭遇内部阻力。部分官员把自身的好恶、自身的利益作为评价和推进改革的标准。对自己有利的,认为就是好的,就下功夫推进。对自己无利的,就认为是不好的,就不用功夫,甚至设置障碍,阻挠延缓。眼下还有官员对农业税费改革说三道四,对乡镇综合改革颇有微词。也有一些“强势官员”对建设和谐社会的举措“内心不安”,甚至认为是这样的“怀柔政策”激化了社会矛盾,必将延误中国发展的“战略机遇期”。
改革是以利益调整为核心。改革必定遭遇既得利益者的阻拦。如果改革半途而废,必定是既得利益集团的力量过于强大。回顾中国改革开放,农业实行家庭经营体制的改革阻力来自“左”意识形态,而“意识形态”的羁绊曾在中国占据上风长达20年之久,彭德怀、刘少奇等一大批高级官员是其“牺牲品”。农民的“觉悟低”,管不了那么多,硬是把土地使用权拉回到家庭。后来的国有企业改革,一部分阻力来自“工人阶级”现实利益,更多则是“姓社姓资”的争论,邓小平南巡讲话“石破天开”。30年来,中国经济高歌猛进,中国社会迅速分化。比之以往,今天的改革难度加大,改革的阻力不仅来自官僚势力,还来自新兴的资本势力。比之与“意识形态”之争,两种既得利益势力反抗更有力量,也更顽强。
改革必然面对理论和政策纷争。这种纷争,要么来自于思想观念深处的冲突,要么来自现实利益的考量。当年推进市场化改革,邓小平凭借党的“政治优势”和个人的“领导权威”,力排众议,平息纷争。今天的起点不同,要推进改革,不仅需要理论创新,更需要大胆实践的勇气,尤其是在冲破既有利益格局束缚上下决心。这正在考验着中国新一代的政治家,需要改革推进者更加具有卓越的政治智慧、更大的实践勇气和更强的风险承受能力。
中国的治理机制很独特。从终极意义讲,改革是为“老百姓”谋福利。因此,“老百姓”是改革的最终受益者,改革的需要者,改革的推动者,也是改革成效的评判者。但现实的情况是,一项改革举措,只有得到上级的肯定和支持,并在更大范围、更持续施行,对改革推进者而言,则是一种政治激励,从而有可能获得持续的改革动力。否则,如果对来自基层的改革举措漠不关心,充耳不闻,有可能挫伤改革激情,使改革“夭折”,直至失去改革动力。
任何一个现实主义者都明白,观念认同和道德倡议的作用总比不上利益驱动的力量。政治家不是慈善家,政治家总是按照政治利益导向采取行动。中国现在的问题在于政治利益结构不完善,弱势群体特别是农民的权利短缺。建立完善的政治利益结构,是推进中国体制机制改革的关键。
改革者的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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