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遥远 :郑青原,莫OUT了


郎遥远 :郑青原,莫OUT了
 
郑青原,无疑是当下中国知名度最高的知识分子之一。他一周四次闪亮登场,迅即蹿红神州,不是CCTV“坛坛是好酒”,不是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不是羊羔体挠了鲁迅文学奖的痒痒,当然也不是横空出世了一部史诗巨著。“郑青原”声名雀起,只因在中共十七届五中全会之后,在《人民日报》连发四篇雄文。
郑青原,是一个中国知识界很生疏、党媒以前从未出现的新署名。这四篇文章以“牢牢抓住历史机遇、全面建设小康社会”为贯穿的主题,党媒自评“一篇比一篇有分量”。尤其是其中涉及政治体制改革的敏感问题文章,在人民网以大字头条挂了24小时以上,享受前所未有的传播礼遇,凸显以“郑青原”署名文章的重要性,暗示了“郑青原”这个署名非同小可,引起了广大读者的好奇和猜测。
郑青原,乃何方贤哲也?
很快,有好事者刨根问底,在人民网强国论坛揭开谜底。原来,郑青原是“正本清源”的意思,为党媒新立的一个写作小组,类似于任仲平(人民日报重要评论的谐音),是人民日报发表文章说明社会政治制度根本问题认识时的署名。“郑青原”不是一个人名,是一个写作小组的代号。
这种政治性质的“写作小组”源于何时何处?我无从考据。但我知道,十年浩劫的文化大革命,是这类“写作小组”风生水起、如鱼得水、如火如荼、叱咤风云的黄金岁月。
当年的“写作小组”常常以毛思想的名义、以革命的名义、以集体的名义,炮制“假大空”思想,对一个个冤假错案受害者,冠上“地富反坏右”帽子,残酷实施无产阶级野蛮专政,进行毫无道义的精神侮辱和人格摧残。“梁效”、“罗思鼎”、“丁学雷”等写作小组,都成为那个时代风云一时的笔名,成为那个无道时代的政治符号。
小报抄大报,大报抄梁效”。文革后期,中国的舆论界,提起梁效,无人不晓。凡是重要社论,热门时评,都出自署名为“梁效”的写作班子手笔。那时候,梁效被认为是毛思想的诠释者。但是,四人帮倒台之后,一夜之间,梁效的成员又成了现行反革命,梁效也被称为是“颠倒黑白”的“四人帮反党夺权的工具”。效忠主子残害无辜的奴才,最终逃不过为主子活活殉葬的宿命。
那段历史,不堪回首,是尊严和人格踩在脚下的心祭国殇。往事依稀,心犹在痛。无法讳言,中国的写作小组是有政治原罪,是有人民血债,是有抹不去的历史污点的。
为什么中国政治领域会出现写作小组呢?
一、文革时期盛行大公无私的无产阶级革命观所致,狠斗私字一闪念。故而不能突出个人,要突出集体;不能凸显个人署名,要凸显集体署名。个人意味着资产阶级;集体意味着无产阶级。越无私,就越革命;越革命,越愚忠,就越握有真理。
二、专制独裁者握有的一种舆论制造工具。揣摩圣意,以洗脑为手段,以愚民为对象,以维稳为目的,自说自话、强词夺理、强奸民意。过去几十年来,屡试不爽。
三、功名固然让文人心动,但“入仕”更让文人痴迷。在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中,学而优则仕,文而优则仕。文章只是“入仕”之梯,“入仕”才是文人终极理想。署名权、著作权和当官特权相比,那简直可以忽略不见。
四、越是胆小怕事者,越需要人多势众;越是词穷理亏者,越需要声势虚张。大家一起写,一起承担责任;大家负责,等于大家不负责。中国庙堂文人都知道,不管如何飞黄腾达,如果背叛民心和正义,一定下场可悲,死后留骂名。
文革写作小组已经成为一道逝去的别致“风景”御笔”沉浮,冷暖自知。改革开放后,写作小组依然在中国政治语境中出现。其中不乏可圈可点之人,也有创造中国新闻评论的范例,如《人民日报》“任仲平”。“任仲平”擅长对一些重大时事问题进行评论,文章观点鲜明,论述透彻,逻辑严密,文字清新。更难能可贵的是,始终洋溢着一种思想解放、锐意开拓的文风。从1993年至今,“任仲平”政论颇丰,获奖无数,深受读者喜爱。
为什么同是《人民日报》的写作小组,“任仲平”十多年来深受读者喜爱,而“郑青原”写得一手好文章,一出场就被知识界喝倒彩,被广大网民批得灰头土脸、甚至连网文都不敢开通评论呢?
盖因两者写作题材不一所致。纵观“任仲平”文章,主要是评论党和政府强国富民之策、重大政治变革事件、重大社会事件或者重大天灾人祸,弘扬的是爱国主义、民族精神、主权尊严,关注的是经济建设、小康社会、民生大计和社会公义,都是迎合民意的热点话题。而“郑青原”系列文章,是在当下朝野有识之士和广大民众强烈呼吁政治体制改革的社会背景下出炉的,目的要对民众的意识形态正本清源,把多元思想归为一个声音。其立论毫无创新,僵化保守,言辞空乏,自圆其说,难以服众。
任仲平”和“郑青原”在民众心中产生誉毁反差,原因除了话题差异外,更重要的是科技进步和社会发展深层次改变了政治生态。在“任仲平”始发文章的1993年,中国互联网尚在襁褓之中,社会大众的资讯渠道主要来自报纸、广播、电视等传统媒体。《人民日报》社论一方面传播强势,另一方面声音权威,再加上“强国富民”成为执政者和社会大众的共同意志,故此,“任仲平”名声震天下,华章撼神州。
而在今天,互联网和通信技术在中国迅猛发展,改变了社会的运行模式和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民主意识空前高涨,公民社会蓬勃成长。两会代表开博客收集民意,新闻记者用博客反映民情,专家学者写博客发表见解,普通网民发挥论坛博客作用诉说心声、建议等等。网络在畅通民意、表达诉求、舆论监督、参政议政中的作用越来越突出。网络参政议政的开展,凸显了政府“以人为本”理念和对民意的重视。网络参政议政模式,充分体现中国正走向一个民主政治文明新时代。
因此,两报一刊垄断话语权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在此生活方式丰富多彩、社会日益多元化的背景下,“郑青原”文章也就仅是“郑青原”一已之言,充其量仅是《人民日报》一家之言。现代民主社会的核心价值就是平等、自由、包容、尊重、多元。如果有人居高临下,以传教士或卫道士面目出现,动辄代表“中国人民”,动辄“一定、必须、绝不、遵循”怎样怎样,不管文章写得多么锦绣,多么妙笔生花,恐怕是要挨网民拍砖,被民众唾弃的。在民主社会里,发表言论的姿态比言论的内容本身,更重要。言论的姿态,反映出不可或缺的民主素养。
任仲平”的核心人员、第一文胆、《人民日报》社长张研农,在谈及其创作机制时,概括为“七八条枪,七上八下,七嘴八舌”。“七八条枪”,指的是一种组织架构。“七上八下”,指的是一种工作标准。“七嘴八舌”,指的是一种民主风气。这当然是党媒新闻评论很好的创作心得。
但是这种创作模式,运用在“郑青原”身上,恐怕未必适宜,就好像兄弟的鞋子也不一定互相合脚一样。“郑青原”要四篇定江山,正国人思想之本,清国人信仰之源,解决十三亿中国人的政治思想统一。殊不知,思想统一本身,就是对民主价值观的背离,就是一场宪政文明的灾难。“七八条枪”,不过是编辑部的极小团队,何能代表全党、全国人民的丰富思想?“七上八下”,不过是茶杯里晃悠的水花,何能代表生机勃勃的民情民意?“七嘴八舌”,不过是婆婆管制下的小媳妇唠嗑,何能代表亿万群众的无限创造力?“郑青原”,民主自由乃民心所向,大势所趋,不可阻挡,您莫要OUT了!
窃以为,“写作小组”本身就是一个文革极权政治的产物,不是一个现代民主产物,自诞生之日就不是民主的东西,以小集体的智慧代替全党智慧,以个别意志强加给全民意志。西方国家总统选举虽然也有幕后写作小组,但是他们从来不会“以个别意志强加给全民意志”,而是恰恰相反,谦恭接受全体选民的选择,把公民意愿作为执政团队的目标。
时代在变,社会在变,执政党理念在变。胡锦涛总书记在十七大报告提出:“勇于变革,勇于创新,永不僵化,永不停滞”。“在时代的高起点上推动文化内容形式、体制机制、传播手段创新,解放和发展文化生产力。要坚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向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始终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试想,如果党媒保守僵化,刻舟求剑,何来变革创新?如果钳制舆论,垄断话语,何来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如果闭门造车,固步自封,何来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党媒眼中不仅要有党,更要有13亿中国公民的现实福祉和对民主自由的追求。无边岁月眼前过,时代风云一纸间。落笔时要问心无愧,对历史负责,对全体公民负责。
作为中国最有影响的第一大报,《人民日报》不仅仅是党和政府的传声筒,也应该是公民意志的代言人,应该成为解放思想的先锋阵地。从党的执政历史来看,每一次具有历史里程碑意义的辉煌成就,都是以强调解放思想的必要性为手段和号召,来赢得社会各阶层理解和支持的。纵观历史,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部人类发展的历史,就是一部思想解放的历史;一部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史,就是一部在与时俱进中不断丰富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解放思想就必须把思想从固有僵化的禁区中解放出来,从主观主义和形而上学的桎梏中解放出来,从不合时宜的观念和体制的束缚中解放出来。没有思想的解放,就没有改革开放,也不会有发展进步。思想解放到什么程度,改革和发展就进展到什么程度。解放思想需要民主的政治环境,才能为思想理论创新提供肥沃的土壤。
英国《卫报》一篇社论写道:“19世纪,英国教会世界如何生产。20世纪,美国教会世界如何消费。如果中国要引领21世纪,它就必须教会世界如何可持续发展,让世界看到威权下如何实现民主仁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