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龙在生火做晚饭。

阿龙的伙伴就是一只叫“老黑”的狗。身后的简易房子就是他的家。
上篇
一个人的“家”
|
图示∶2010年12月即将出版的《中国特色医疗金鉴》登载的刘君主任及其机构 |
|
|
柳州市马鹿山脚的牛车坪村是一座依山而建的村落,水泥路从山脚向上蔓延,两边都是一栋栋的楼房。越往山上去,路越窄,楼房的规模也就越小。到了半山腰,就只剩一条尘土飞扬的泥巴路,路边杂草丛生。道路尽头是3间修建得很随意的青砖平房,甚至连窗户都没有。
这里,就是六岁阿龙的家,一个人的“家”。
其中一间独立小屋的外侧,因为有几块青砖摞成的“灶台”以及装了陶瓷便盆的“厕所”,“设施”相对齐全,于是就成了阿龙的“主卧”。另外两间相连的平房,破烂不堪的木门象征性地掩着,没有门锁。据了解,阿龙曾住过其中一间,不过因为父亲在这里去世,如今再没有人靠近这两间房子。阿龙也没有再进去过,只是经常在门口走来走去。
小屋前有一片很大的空地,是阿龙平时活动的主要场所。而他最常做的事,就是搂着那条叫“老黑”的狗,望着通往外界的那条路发呆。父亲过世后,阿龙就没再下过山。
11月2日,在村委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记者去看望阿龙。远远地看见熟悉的叔叔阿姨,阿龙显得很高兴。村委工作人员拿出盒装饼干和香蕉,非常自然地放在房间里,并叮嘱阿龙不能把饼干当饭吃,显然这不是第一次给阿龙送东西了。听到叔叔的叮嘱,阿龙乖巧地点头,咧开嘴笑了。
一个人的晚餐
2日傍晚,天将黑了,阿龙开始准备晚餐。
“你会自己煮饭?”阿龙点点头。他的左手虎口有块很大的痂。他满不在乎地说,是前几天煮饭时不小心烫的,现在快好了。
阿龙往小铝锅里放米、倒水。记者提醒他:“水放多了吧?等下要煮成稀饭了。”他没理睬,将锅架在“灶台”上,然后将几根干柴折断塞到锅底,接着点燃一团废报纸塞进去,几秒钟干柴就燃起来了。
过了十几分钟,估摸着饭快熟了,阿龙揭开锅盖,丢了几根菜心进去。之前多放的一点水,刚好可以把菜心煮熟。很快,晚餐就出锅了。白饭拌菜心,没有油,也没有盐,更没有其他作料,阿龙大口大口地吃得津津有味。他说,吃不完,就给“老黑”吃。
阿龙刚收到好心人给的20公斤米和5公斤面,够他吃上一阵了。碰上断粮的时候,邻居梁女士一家就会接济他。梁是阿龙父亲的老朋友,3年前在阿龙家旁开辟了个做水泥砖的场地,阿龙平时见得最多的就是梁女士一家了。
“自从爸爸去世后,阿龙就不走出这个院子了。有时他会在我们的门口张望,我们知道他饿了,就让他拿碗过来,给他装一碗饭菜。平时,买了苹果就给他几个。”梁说。
一个人的快乐
面对陌生人来访,起初阿龙还有些腼腆,但毕竟是孩子,很快就兴奋起来,对着记者的相机不停地摆姿势。玩得兴起,他甚至还表演了一套“中国功夫”,一招一式颇有模样。
阿龙并不认为他一个人生活有什么不好,因为他有“老黑”。
“老黑”是一条黑色的雌性土狗,阿龙养了好几年。自阿龙懂事起,“老黑”就陪在他身边,如今更是阿龙最亲密的伙伴。晚上睡觉时阿龙从不关门,“老黑”有时和他一起睡在房里,有时睡在门口,为他守护。“老黑”不喜欢叫,面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老黑”甚至有些害羞地躲进了房间。不过只要阿龙一声呼喊,“老黑”就会立即跑到他的身边,亲昵地绕圈圈。阿龙抓起“老黑”的两只前腿,头挨着头,笑得很开心。一人一狗无法言语,也无需言语。
六岁的小男孩应该有很多一起调皮捣蛋的伙伴,可是阿龙没有。记者问阿龙,平时跟哪些小朋友一起玩?他沉默很久,小声地说有个姓梁的小孩偶尔会来跟他玩,但是他以前的同学都不跟他玩了。
一个人的悲伤
据村委工作人员介绍,阿龙母亲是去年病故的,临死前瘦得一把柴似的。阿龙的父亲是今年7月的一天中午走的,只有阿龙守在他身边。直到晚饭时,邻居梁女士没有看到阿龙出现,才发现阿龙的父亲已死去多时。
村委会的人闻讯赶来,阿龙听到动静迎出门,口气平静地告诉他:“叔叔,我阿爸死了,和阿妈一样……”
当晚,是阿龙为父亲守灵的。他静静地呆在房间里,守了遗体一宿。从那以后,阿龙没再提起“爸爸”。
据了解,当时有人想收养阿龙,然而就在一切都准备就绪的时候,阿龙被检测出HIV抗体呈阳性,也就是说阿龙是个艾滋病毒携带者。
好心人退却了,村民们害怕了。
阿龙不知道什么叫“艾滋病”,他只知道,原来一起玩的小伙伴不敢再靠近他;眼看就要读一年级了,却被告知“在家等通知”;手被烫伤,医生不敢处理伤口;就连唯一可以依靠的奶奶,也不愿跟他一起住。一如既往跟着他的,只有“老黑”。
仿佛就在一夜之间,阿龙长大了许多。年仅六岁的他,学会了煮饭洗衣,学会了看时间做事,学会了自读自写,学会了独自活下去。
一个人的未来
据了解,阿龙的父亲是牛车坪村的村民,母亲则是从外地嫁来的。6年前,阿龙的父母在山上搭了房子,一直住到去世,留下阿龙一个人生活至今。
和阿龙比较亲近的只有84岁的奶奶。奶奶住在自己的另外一个儿子家,走路到阿龙这里大概要15分钟。奶奶时常来看阿龙,但不是每天都来。如果她来,一般都是下午,她为阿龙做好饭就走。至于洗澡洗衣服这些,阿龙说他自己会洗,他能洗得干净,晾的时候只要站到凳子上就够得到晾衣杆了。
记者问奶奶,能不能住在这里照顾阿龙,她犹豫了一下说,她如果住这里会有点害怕。能不能把阿龙带到他叔叔或伯伯那里住呢?奶奶不说话,低下头整理刚摘的菜心。
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村委会已为阿龙申请了每月70元的最低生活保障金。不过,他们能做的,只能是确保他一时的衣食无忧,“在阿龙的医疗、教育、抚养等方面,我们能做的并不多”。
教育方面,虽然阿龙是适龄儿童,但要想和其他同龄小朋友一样坐在教室里上课,困难重重。
阿龙曾在马鹿山小学上了一个学期的学前班,但后来就终止了。校长陈喜友说,学校的压力也很大。“学校学前班加上一二年级有一两百人,这么多同年纪的小孩子,难免平时发生些小打闹,其他学生的家长会怎么想。”
9月份开学后,阿龙的奶奶曾想送阿龙去读一年级,有家长得知后,联名上书表示抗议,校方迫于压力没有答应让阿龙入学。

床上堆满了爱心人士送的玩具,阿龙抱着玩具在看电视,一脸的幸福。

由于近日前往看望阿龙的市民很多,开拖拉机的宋师傅经常要给市民指路,他就在树上钉了块路牌:“请您轻轻的关爱,不要给孩子造成心理阴影。”

下篇
他不再是一个人
11月5日,阿龙的故事见报后,感动了众多柳州市民。有的市民自行找到了阿龙的住处,还有市民请记者代为转交食物和玩具。当天,好心人送来的食物和玩具堆了半个房间。
当天,学校老师突然来访,带来了好消息——阿龙可以去学校读书了。阿龙为能够再次上学欣喜若狂。下午,奶奶就送他去了学校。这是父亲去世后,阿龙第一次走出自己的孤独世界。
11月6日,一拨又一拨的男女老少来到阿龙的家,献上一份份爱心。小屋前的空地上已停满了小汽车和电动车,来看望阿龙的市民络绎不绝。
有的热心市民带来了新买的砧板和菜刀,有的送了全新的饭锅及炒锅,有人买了洗脸盆,有人拿来玩具和书籍。市民周先生特地给记者打来电话:“我正在商场里,电视机有没有人送?没有的话我马上买了送过去!”一个小时后,周先生就带着新电视和机顶盒出现在阿龙家门口。调试一番后打开,立即显出彩色的画面,阿龙异常高兴,他又能看到自己喜欢的节目了。
中午时分,几名年轻女孩忙碌起来,洗菜做饭,很快就端出三菜一汤。虽然菜式普通,却是近段时间来阿龙吃得最丰盛的一次。吃饭时,大家也和阿龙一道进餐,丝毫不觉得阿龙的病会“传染”。
由于是周末,不少家长带着孩子前来看望阿龙。“我想告诉儿子,艾滋病毒携带者并不可怕,阿龙是和他一样的孩子。”一位家长说。
截至6日下午4时,阿龙收到的善款已近8000元。由于阿龙太小而奶奶太老,为了能妥善保管及合理使用善款,村委工作人员暂时代为保管,以阿龙奶奶的名义开了一本存折账户,将善款存入,并建立账户的收支明细。
他更需要无差别的爱
一位男士在看到报道后找到了阿龙的住处,留下了刚买的半只烧鸭及一些钱。他说,比起送吃的送穿的,阿龙更需要无差别的关爱。他看到阿龙时,并没有认为他和普通孩子有什么不同,“艾滋病毒携带者不可怕,可怕的是歧视”。他说,要向更多朋友讲述阿龙的故事,为消除社会对艾滋病毒携带者的歧视尽绵薄之力。
一位长期从事艾滋病救助的志愿者说,在失去至亲的巨大悲痛后,除了要面临没有经济来源的窘境,阿龙需要更大的勇气来承受亲属及村民歧视、恐慌、躲避的言行。“如果有亲情的慰藉,阿龙将更容易渡过这样的心理难关。”
6日上午,专业寄养艾滋病孤儿的爱心机构——“中国爱之关怀”驻柳州的两名工作人员来到了阿龙家。“中国爱之关怀”的邓先生说,对于接收的艾滋孤儿,该组织有专门的人员照顾,提供受教育的机会,并给孩子们较专业的护理。他们可以完全承担阿龙成长的一切所需,但是,最大的遗憾就是无法提供亲情。以他们多年来的救助经验来看,对于艾滋孤儿来说,最好的方式还是由亲属抚养。
亲属仍然“拒绝”阿龙
看了阿龙的检测报告后,邓先生说,阿龙目前的身体状况还算比较良好。他解释说,这份检测报告上的数据显示,阿龙的确是携带HIV病毒,然而幸运的是反映免疫力强弱的淋巴细胞数处于正常的水平,说明阿龙目前还具有一定的抵抗力。也就是说,如果不与阿龙发生血液交换,那么可以认为现在的阿龙其实就是一名普通的六岁孩子。
不过,这份检测报告是3个月前的。邓先生说,他需要将阿龙的血样送到南宁做进一步的检测,以准确评估他目前的身体情况。
阿龙的二伯也出现了。不过,他只是在旁边的制砖场远远地看着。
邓先生说,相对于其他传染病毒,艾滋病毒的传染性还是比较低的,日常的接触并不会造成传染。与艾滋病毒携带者一起生活,不会对家庭成员造成什么影响。如果阿龙所有的亲属确实都不愿意或没有能力抚养,在征得阿龙亲属的同意后,他只能上报“爱之关怀”组织总部,由总部决定如何安排阿龙日后的生活。
阿龙奶奶说,她虽然已经84岁了,但身体还好,可以照顾阿龙。不过,奶奶还是不愿意把阿龙带在身边抚养,她表示阿龙自己会做很多事,她平时过来看看,阿龙也能自理生活。
阿龙的二伯说,自家的生活条件较差,目前无法抚养阿龙。
记者了解到,民政部门开设的儿童福利院因条件所限,不能对艾滋孤儿提供专业护理,还得转交给专业的机构寄养。
教育方面,马鹿山小学也默许了阿龙到学校读书。不过,他只能单独接受辅导,还不能跟其他孩子一起上课。
阿龙即将有新家
阿龙的未来到底在哪里?连日来,记者带着这样的疑问,为阿龙四处寻找出路,但并不顺利。就在此事几乎陷入僵局时,有好心人士表态,他们愿意收养阿龙,抚育他长大成人。
此前,记者听村里人说,曾有一对老夫妇打算收养阿龙,但最终未能成行。8日,记者在阿龙家邂逅了这对老夫妇——李大爷和俞大妈。他们怎会再次出现?
原来,阿龙的奶奶原来在马鹿山深处有间泥土房子,那里就是阿龙的老家。阿龙的父亲刚出狱时,还没有自己建房子,就住在了老家那边。当时,这对老夫妇就住在隔壁。
后来,老夫妇搬到雒容与儿子们同住,和阿龙一家就来往得少了。约一周前,老夫妇回老家看房子,才得知阿龙父亲去世,只剩阿龙一个人生活的消息。当时两人打算把阿龙接到雒容去抚养,然而就在办理手续时,他们获悉了阿龙已感染艾滋病毒的坏消息。
“看了相关的报道,我再次落泪了,我们下定决心,如果没有相关部门或机构安置阿龙,我们会收养。”俞大妈说,她的三个儿女也很支持老两口的决定,“今天就是他们催我们过来看望阿龙的。我们老两口愿意养他,供他读书,给他治病,看着他长大。我们会像对待亲孙子一样对他”。
可是,阿龙却拒绝了这对老夫妇,理由是“舍不得‘老黑’”。
俞大妈对阿龙说,可以把“老黑”一起接过去。阿龙又开始担心他养的鸡,说:“这些鸡没有人喂会饿的,它们还会认窝,不是自己的笼子不肯回去睡觉。”
俞大妈答应阿龙,把“老黑”、鸡群,甚至鸡笼都一起带走,阿龙才同意跟两位老人走。
中国“爱之关怀”组织的工作人员表示,由熟悉、亲近的人抚养阿龙,给予家庭的温暖,将更有利于阿龙的成长。至于照顾阿龙所需的一些专业知识,他们可以提供免费培训及跟踪指导,并为阿龙提供治疗药物。
网友热议关爱艾滋孤儿
记者了解到,目前阿龙的衣食住行已经无需担心,网友们没有必要给阿龙寄送物品;因有好心人愿意收养阿龙,他们承诺会给阿龙提供完善的教育;医疗方面,因阿龙之前没有服用抗病毒药物,所以必须到专业医院进行全面检测后,才能制定相关治疗方案。
在食物、礼品堆满阿龙家房间的时候,更有热心网友发帖呼吁,不要过于注重给阿龙带去物质礼品,尽量去多陪他聊天,陪他玩,给他带去心理上的帮助。有的网友建议,在和阿龙交流时,尽量避免提及“艾滋”或孩子身世等字眼和话题,以免伤害孩子的心灵。
此外,有理性的网友提出:对于阿龙这样的艾滋病孤儿的教育问题该如何解决?国家是否有专门的学校供这些孩子上学?爱心人士捐给阿龙的善款由谁来保管,社会如何监督这些善款全都使用到阿龙身上?
红十字会提供捐款平台
阿龙的故事见报后,爱心人士送给阿龙的生活用品已经把小屋挤得满满当当,而村委代为保管的善款也有近万元。还有大量的外地网友希望能帮助阿龙。
10日,柳州市红十字会救灾救助部负责人陈德堂表示,红十字会愿意为关心阿龙的爱心人士提供献爱心的平台。方式一:直接到柳州市红十字会办公地点捐赠。地址:柳州市高新一路科技大厦七楼,捐赠电话:0772-2627199、2630233。方式二:银行转存,可以通过转账或存现的方式,把爱心款存入该会在银行开立的捐赠专户。账户名:柳州市红十字会捐赠户,账号:720252201091059,开户行:柳州银行高新支行。
负责人提醒,转账时只要注明款项用途为“救助阿龙”或“艾滋孤儿”,给阿龙的善款都会记入专用账本,当阿龙需要动用时,只要监护人向社区或医院等机构提出申请,核实后该会即可把善款划拨到相应用途。捐款人可持相应单证到柳州市红十字会开具正式的捐赠发票,并可随时查询善款的使用情况。
小小的他,已经懂得了感恩
11月11日晚上,记者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竟是阿龙打过来的。他说,有个好心的叔叔送来一部手机,并教会他怎么使用。
电话里,阿龙没有讲太多的话,大多时间还是简单地回答提问。
一直以来,阿龙很少主动跟人说话,但是面对记者,大概是相处的时间长了,他时不时就会主动说上一两句。“太多了啊。”这是阿龙看到好心人又送来食物时的“抱怨”;“我有6个溜溜球。”这是阿龙又收到新的玩具时的“炫耀”;“不想去了。”这是阿龙再次被小朋友孤立时“郁闷”地表示,不去上学了。
这样的“童言无忌”,阿龙只对很亲近的人展现。
这是阿龙得到新手机后,打的第一个电话。得到的哪怕是微小的关爱,他都铭记在心了。小小的他,已经懂得了感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