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戴远程有一段不得不说的关系。
    我是戴远程的“上线”。10年前，我把手上家电线的企业名单毫无保留地交给了戴远程。其实没什么好保留的，区区8家企业而已，记得当时我还颇为“自豪”地对他说：“你的上线的上线，半年前交到我手上的也就5家企业。”
    十年，眼睛一眨巴就过去了，曾经的小戴现在已是家电江湖中响当当的“老戴”和“戴老师”，手上的企业名单有多长，估计他自己心里也没个谱，在我印象中，中国大陆境内的家电企业，无论中外品牌，大至做彩电冰箱空调的，小至做豆浆机面包机的，似乎都留有他记录的笔迹。如果有天他交班退出家电江湖的话，他的下线应该很痛苦，也很幸福。
　　重提这段关系，因为这段关系就是一段历史——不知道历史，就不明白现在，更不可能想象将来。戴远程经常抱怨，这么多年，他干得很苦、很累。有人说他矫情，我却深感其实，在一家传统党报经营专业产经新闻所须体味的转型之痛，我和他都有切肤的感受。
   或许，很多人羡慕，戴远程经常打着“空的”飞全国。但可曾想到，因为“党报记者”这个身份，他吃过多少“闭门羹”，受过多少“窝囊气”？当时，在很多家电企业的观念中，省委机关报的记者，眼中只有政府，没有企业！即便现在，这种观念仍未完全绝迹。这种来自市场上对党报记者的“冷暴力”，某些养尊处优惯了的政府线记者，又哪能体会得到呢？
   或许，更多人“妒忌”，戴远程坐拥着家电这一条“热线”、“肥线”。可10年前我交线的时候，这条线绝对不热，还有点冷，因此它肯定不肥。准确地说，那时候还没有家电线，只有一条非常笼统的包括电子制造和通信在内的电子线。报纸没有专业的版面，除了偶尔改写一下由政府部门发布的“振奋人心的数据”外，电子线的记者很难发大稿，尤为痛苦的是，这条线的记者鲜有能在“记者”后面直接“填空”的通讯员稿件。当然，家电圈现在的“公关通稿”也不少，但江湖的规矩是，如果你不强，你连拿通稿的资格都没有。
　　在竞争最为充分的家电江湖，戴远程能有今日的江湖地位，他应该感谢始于2002年8月6日的那一场震动全国的党报改革。7年7次改版，南方日报打造了《南方财富》这一常态性的经济新闻版面，更培育了包括《3C周刊》在内的专业产经新闻周刊，新闻记者的专业分工也随着版面的细分而细化，南方日报由此涌现出一批在全省乃至全国都叫得响的专业产经记者，戴远程就是其中的一个。整个南方日报的产经新闻队伍，都应该为自己身处一个改革的时代而庆幸。因为改革，南方日报走出了“唯政府”的怪圈，走向了市场；因为市场，专业的产经新闻记者从边缘昂首走向了前台，加入了与市场化媒体竞争的行列，并在竞争中体现了自身的价值。
    戴远程也应该感谢互联网。正是互联网，让他的“远程炮”专栏通过门户网站、搜索引擎、个人博客和那挟4000“粉丝”之众的微博，突破了版面和地域的界限，从广州大道中289号打向了全国。家电圈内不少人都知道，“远程炮”一般在《3C周刊》正式出版的前一天就已经在网上开火，但见报的版本，由于各种原因，都是被包括本人在内的编辑挥“刀”修理过的。这次结集出版的文集，收录了部分网络原版，因为有些文章，网络原版确实更精彩！
    当然，戴远程最应该感谢的，是他自己。戴远程常说，对新闻理想他还是有追求的。这点我相信！尽管为了所谓的大局利益，他极不情愿地作出过不少次的妥协，但对独立新闻判断的追求，他绝不轻言放弃。戴远程在家电圈中的名声有时并不太好，缘于他经常动笔骂人，尤其是“远程炮”，开起火来那可是相当的猛。家电江湖因竞争充分而“阴谋论”盛行，所以常见江湖中互为死对头的两家企业，A说戴是B的御用，B说戴是A的枪手。但这又恰恰说明，戴远程谁的人都不是，他只是他自己，一个不依附于任何一家企业、有着独立判断的专业记者。在当下内容日趋同质化、“搜索—拷贝—粘贴”文化盛行、“据说-传闻-知情人士透露”成为潜规则的财经产经新闻圈，独立思考、独立判断的能力尤为可贵。网络时代下的新闻产品生产方式，离不开资料的整合，戴远程也有拷贝、粘贴和改写的时候，但即便是一条整合稿，里面总会有那么一点东西，是属于他戴远程自己的。现如今，我们或许很难有纯粹意义上的独家新闻，但独家的角度、独家的观点是完全可以追求并且达至的。
　　正因为他的“独立”，戴远程一直是有个争议的记者。对一些他认为是正确的东西（实际上他也并不总是正确），他会坚持，一些时候几近偏执。曾经因为对一条稿件的处理有不同意见，他可以在两天内用短信不断“骚扰”我（怎么说我也是他的领导啊），短信从中国广州一直跟踪到日本横滨。这就是戴远程，有时候简直难以容忍！但在我听到的所有对他的指责声中，从来没有对他业务能力的质疑。或许这应了一句话，没有个性的记者，很难成为一个好记者。
　　　戴远程的作品终于要结集出版了，作为他曾经的“上线”、现在的同事和朋友，我由衷为之感到高兴。毕竟在家电江湖混了10年了，他确实该为自己留点东西了。“远程炮”这个专栏，是3年前的一个下午，在3C周刊的报题会上，由团队成员共同为戴远程度身定制的，他一度拒绝，说“杀气太重”，我们说“没杀气就不是戴远程了”。这个例会还敲定了评论专版的总名，“I踢馆”。这个当时还属于试验性质的栏目，一发就不可收拾，3年多下来，成为南方日报《3C周刊》的最受读者欢迎的品牌栏目之一。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包括戴远程在内的各位跑线记者，他们的个人专栏文章，比他们那些正儿八经的新闻稿要出彩多了。或许在他们看来，专栏里的那个“我”，才是真实的“我”。
　　当年为“I踢馆”贡献了智慧和笔墨的陈亮、朱健、陶国睿如今都已经离开了这个团队，在各自的崭新平台上书写着职业新生，但是在心里，我们没有忘记他们，他们也没有忘记我们。
　　本人应该算是南方日报第一位纯粹的3C记者，也是当年南方日报《IT周刊》（2005年改为《3C周刊》）的首任责编，感情上一直对3C团队有些偏爱。这点，我从不掩饰。但实践证明，这支队伍是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每到关键时候它总是冲锋在前，以优异的业绩，强悍地回击了各种质疑，捍卫了专业记者的尊严，为党报在市场上赢得了尊重。某种程度上说，戴远程身上体现出的“不怕竞争、不易言弃”的个性，正是3C团队精神的一种共性。
   戴远程说，这本书出版后他就打算交班退出江湖了。我说，人在江湖，你想退都退不了。还是那句老掉牙的话，这只是一个逗号，不是句号。
   是为序。

                                   刘健东

                               2010年10月12日 广州

                          （作者系南方日报专刊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