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练精粹与叠床架屋

谭汝为

    简练，是衡量语言表达能力高下的重要标尺之一。所谓简练。就要求用词简洁精当，不芜杂，不拖沓，不罗嗦。宋人陈騤《文则》曰：“且事以简为上，言以简为当。言以载事，文以著言，则文贵其简也。文简而理周，斯得其简也。读之疑有阕焉，非简也，疏也。”清人刘大櫆《论文偶记》曰：“文贵简。凡文笔老则简，意真则简，辞切则简，理当则简，味淡则简，气蕴则简，品贵则简，神远而含藏不尽则简，故简为文章尽境。”古人崇尚惜墨如金，从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都力求简练：追求简明精粹的内容表达和简洁精当的选词造句。像“夫天地乃宇宙之乾坤，苍生乃百姓之黎元”；“关门闭户掩柴扉”；“一个孤僧独自行”等 由复辞赘语堆砌的滥调诗文，都是与简练背道而驰的反面例证。

    上海东方电视台《东方直播室》曾播放有关“四合院·石库门·大世界”讨论，涉及对北京人和上海人的形象特点进行对比的话题。不少嘉宾雅士即席直陈高见，但是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北京作家舒乙和上海作家陈村的见解。舒乙把北京人的特点概括为“幽默”，把上海人的特点概括为“灵活”。陈村的概括是“上海人斤斤计较，北京人夸夸其谈”。词语的选用简练而精当，颇有一语中的之妙。

    当代人说话或写作，常犯叠床架屋式的语病，在报刊上屡见不鲜，人们却司空见惯，习焉不察。试举数例阐发：

    “凯旋归来”，很多人都这么说，这么写。“凯旋”指战胜归来。“凯”指胜利的乐歌，就是成功的意思；“旋”指返回、归来。用“凯旋”两字足矣，再加上“归来”，就是画蛇添足了。

    “悬殊”就是相差很远的意思，如“众寡悬殊”、“贫富悬殊”、“实力悬殊”等。但在“悬殊”后再加“很大”，如“双方实力悬殊很大”，就多此一举了。

    “公诸同好”意为“把自己爱好的东西给有同样喜好的人共同享用”。其中的“诸”，相当于“之于”的意思。“公诸同好”就是“公之于同好”。报刊上常见“公诸于众”的说法，错在多用了个“于”字，应改为“公之于众”。同理，“付诸于东流”“付诸于实践”，都应把这多余的“于”字去掉。

    “目睹”就是亲眼看到。 但“记者亲眼目睹了感人至深的一幕”；“我们亲眼目睹了公安干警抓获小偷的全进程”等，却屡见于报刊。“目睹”之前加上“亲眼”，纯属多此一举。

    “亲自”就是自己直接（做），如“亲自主持会议”、“你亲自去一趟吧”等。这里的“亲自”，指可由别人做的事，自己却直接去做。但在“吃饭”、“喝水”、“如厕”、“睡眠”、“作爱”等动词前，就不能用“亲自”来修饰了。某些媒体将官员下基层报道写成：某某领导于日理万机，百忙之中“亲自接见”、“亲自讲话”、“亲自视察”之类，如再加上“亲自下榻”、“亲自用餐”、“亲自打球”、“亲自如厕”等，那就令读者“亲自”捧腹喷饭了！

    报纸新闻：“某某两国部队昨夜在边疆发生交火。”所谓“交火”就是“交战，互相开火”的意思。在此，“发生”是多余的，过剩的，应删去。

    “光临”、“惠顾”为同义敬辞，皆称宾客来到自己这里。差别在于：“惠顾”多用于商店对顾客；“光临”的实用范围更宽泛。单用“敬请光临”、“欢迎惠顾”，都可以；但“敬请光临惠顾”、“欢迎光临回顾”却是叠床架屋的。

    报刊常见“涉及到两国关系”、“顾及到长远利益”、“波及到亚洲市场”、“危及到国民性命财产”等说法，其中的“到”却是悬疣赘痈。须知：“及”就是“到”，如“目力所及”、“由表及里”、“自古及今”等。前已有“及”，后再加“到”，纯属多此一举！

    汉语表示约数的词语，用在数量词语前面的，有“约”、“近”、“大约”、“将近”等；用在数量词语后面的，有“余”、“多”、“来”、“左右”等。这些表示约数的词语，或用在数量词语前面，或用在数量词语后面，但不可前后都用。例如“约一百人”、“近百人”、“百人左右”、“一百余人”等，都属正常用法。但前后都用，写成或说成“约一百余人”、“近百人左右”等，就不仅叠床架屋，而是前后抵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