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说庄子--秋水 第五讲


禅说庄子--秋水  第五讲

庄子的“相对论”——度量事物的标准

 

河伯曰:“世之议者皆曰:‘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是信情乎?”北海若曰:“夫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夫精,小之微也;垺,大之殷也;故异便。 此势之有也。夫精粗者,期于有形者也;无形者,数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围者,数之所不能穷也。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致意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动不为利,不贱门隶;货财弗争,不多辞让;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不贱贪污;行殊乎俗,不多辟异;为在从众,不贱佞谄,世之爵禄不足以为劝,戮耻不足以为辱;知是非之不可为分,细大之不可为倪。闻曰:‘道人不闻,至德不得,大人无己’。约分之至也。”

 

 下面又开始谈精粗间的微妙关系,河伯曰:“世之议者皆曰:‘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是信情乎?”河伯又提问了,世俗的都有这样的议论吧,什么议论呢?最精细的东西是无形无状的,最大的东西呢,是不能测量的。不可能用一个什么尺度来把它把握出来’。至精就是最小的东西,至小的东西,它应该是无形的。为什么呢,你没法去判断它的形状,那个时候又没有放大镜,更没有显微镜。有些小的虫子,我们都看不清楚——在太阳光下,明明看见有的小虫子在动,但你要看到头,你要看到脚,你就看不清楚,看不明。至大的,你怎么范围,地有多大?谁拿尺子去量过这个地有多大?这个没法量。天有多大?谁拿尺子去量过,就没人去量过。河伯就请问了,是有这个事吗?“是信情乎?”是不是有这样的事呢?

 

这里的确就说了我们也可以感觉到的一些东西,“自细视大者不尽”,就是自己很微小,去看那庞然大物,就只可能见其局部而不能见其全体,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为什么会看不尽呢?刚才说的,我们看地球有多大?如果我们站在地面上看地球有多大?你能看得见吗?你看不见。我们看远的,看月亮就是那么大。看太阳也是那么大,尽管太阳比地球大得没法比,因为它距离太远了,所以我们才看得见它的全貌。但是话说回来,我们看见的太阳,真是那个太阳吗?那仅是非常片面的一个感觉而已。如果用现在的红外线的照相机,紫外线的照相机,X摄线照相机,把太阳的这个形体照下来,那个是非常恐怖的形象。如果放大的话,非常恐怖,哪象我们现在看到的太阳,就是一个很平整的一个光盘。所以,这个“至细视大者不尽”。苏东坡的那首诗大家都知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也是自细视大者不尽。你要想把这个大的看清楚,就在这幢楼,你能看尽吗?一眼望尽吗?不可能。要通过时间来换,这间屋看了,又那间屋去看。那间屋看了,再那间屋再去看。然后邻居、其它公司里面,你都要去看。然后一楼、二楼乃至顶楼。你看完了以后:“哦,这幢楼,南方通信大厦是这么回事。你要用时间来换取,才可能看得见。还得从远处看,从近处看,多角度,多方位地去观察才会有整体的感觉。

 

另外,“自大视细者不明”。细菌、病毒看得见吗?看自己的细胞,看得见吗?分子原子看得见吗?根本看不见,所以是“自大视细者不明”。我们都可能体会其中的感觉。“夫精,小之微也” ,这个精也就是无限小,小之微啊,最小最小最小的了。这个“垺,大之殷也”,什么是垺呢?就是无穷大,大的不得了。“故异便。此势之有也”。这些大小精粗,之所以有分别呢,是因为彼此不一样。“异便,此势之有也”。都是我们经验之外,或者说我们感观之外的东西,它离开了我们感观的能力。不论是“自小”也好,“自大”也好,我们都没有那个“势”——随小就大那种变化的能力。

 

“故异便,此势之有也”,在佛教里把这个就说得很清楚。为什么很清楚呢?就说我们眼睛要看东西,它需要九个缘,第一它需要有光,没有光线,我们能彼此看得见吗?看不见,黑暗之中看不见。第二要没有阻挡,有空间,没有障碍我们才看得见。第三距离适中,太远了看不见,太近了看不见。第四我们要有眼根。没有眼根,如果是个瞎子看得见吗?第五得有对象,没有对象你看什么呢!第六还要作意,不能熟视无睹,在那打妄想,也不行,你必须要留意,全神贯注,你才能看得见。第七得有你的身体,没有活的身体,眼睛没处搁啊。第八是主体精神,也就是“我”必须参与,第九这一切都应转化为意识,不然全都白搭。一共九种缘,才能产生这个“势”,眼识才能生起,说得很清楚吧。这里面庄子说的:“故异便,此势之有也。”就是说你不具备这样的因缘,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必然是陷于夫“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的尴尬境地。

 

如果我们把这个“势”转换一下,我们把大——把泰山放在十公里以外,我们就看得见了嘛。象月球那么大,太阳那么大,放在几十万公里,乃至上亿公里之后,我们就看得见了嘛。如果我们在人造卫星上或者在月球上看地球,这个地球清清楚楚就这个样了。那小的看不见,那么我们用放大镜,用显微镜,我们就看得见了。但是,这还说明不了问题。“夫精粗者,期于有形者也”,不论是精粗,大的和小的,它都是必须建立在有形的这么一个情况下,才能为我们所感知。如果无形者,“数之所不能分”,如对于无形的来说,你怎么去感觉它?

 

北宋有个公案,苏东坡当然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物,他在黄州的时候,听说玉泉寺的承浩禅师禅风了得,于是乎就微服出访,到了荆州的玉泉寺。玉泉寺的承浩老和尚一看,苏东坡的美髯,又胖,很富态,一副当官的派头,一看就知道是当官的,尽管穿着老百姓的衣服。承浩禅师就问他:“长官高姓。”苏东坡就说:“我姓秤,专门称天下老和尚的舌头这个秤。” 够牛比的。苏东坡专门要称你们这些老和尚的舌头,看看你们这些说话到底够不够斤两。于是玉泉老和尚就大喝一声,然后问苏东坡:“请问这一喝重多少?”苏东坡一下就傻了,你能称出这一喝重多少吗?

 

所以,这个也是这里面说的“无形者,数之所不能分也”。我们不可能用耳朵来看字,听字;也不能用眼睛来听音乐。为什么呢?这些是“数之所不能分也”。音乐对眼睛是无形无象的,图象对耳朵来说,也是无形无象的。我们说这座山是酸的,是甜的,是不是可以把这个山拿来煲汤?不是,莫名其妙嘛。因为这座山不是舌头管的。所以,我们五官要放正,对万物也要放正。

 

那么“不可围者,数之所不能穷也”。什么叫不可围?围,我们就是要计算它半径,计算它的周长或面积。什么叫不可围呢?就叫无限大。你看麦哲伦在环绕地球航行之前,谁计算过地球的大小啊?没法计算,因为太大太大了。那个时候,相对于人类来说,可以叫无限大。但是,后来发现地球是球体后,一下就感觉地球可以计算了。实际上,古希腊的人已经计算了地球的大小和地球的半径。而且,离现在的计算误差并不大。但是,无限大,“数之所不能穷。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言论,我们可以说今年挣了多少工资,发了多少财,升了多大官,或者谈一谈地震的损失。这些可以言论的,都是“物之粗也”,都可以把它数量化,度量化。

 

“可以致意者,物之精也”。尽管有些事物,并不可以用尺寸、斤两或者几何物理的这么一个形态来把控它,但是“可以意致”,可以用我们的感觉来把握它。这个呢,是“物之精”。比如说一副中国的写意画,你怎么去度量它?用西方的这么一种物理学,西方的这么一种几何学的这么一种观念,油画的这么一种理论,来面对中国的写意画,那就没法说了。还有中医的阴阳五行理论,中医的经络学的理论,要用西方的这么一套物理、化学,它的生理学的这么一套理论,来范围,来掂量中医的这么一套理论,也是没办法的。因为中医的这么一套理论,是属于精,可以意致,而不可以去度量它。

 

“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但还有一些东西,语言也不能描述,意识也不能去感受的。这个就是精细粗大外的东西了。就是超越了时间,超越了空间,没有几何图像,属于“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身香味触法”的这类东西了。那你怎么去感受它?怎么去感觉它?就说生命,什么是生命?谁能把生命画个图像给我看?我们看的不管是狗也好,马也好,人也好,苍蝇、蟑螂、老鼠也好,它都是具体的有生命物而已。到底什么是生命?你给生命画个图像来看,你说灵魂,灵魂你给画个图像来看。所以,古代有一个笑话说:“什么最好画?”鬼最好画。最难画的是什么?最难画的是狗啊,人啊之类的画。为什么呢?人啊、狗啊,你画得好画不好,一眼就可以看清楚。鬼,谁也没见过鬼。无论你怎么画,不能说你画错了。你说我画得不对,请你给我画一个鬼来看一看,证明证明你标准的鬼是一个什么模样。

所以,这个“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所以,语言所不能描述的,意识所不能感知的,那就是这个精粗之外的东西了。所以,我们所谈的道是这个。老佛爷经常说:“不可说,不可说,不可说,非思量分别所能及。”所以,我们要明白这个非思量分别所能及的,不可说的这么一个东西是什么?但是,也要留意一点:“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啊!” ,不论你怎样去盘算人的知,但与其不知和未知的领域相比,永远是无限小。

 

                        道人的胸襟及其待人接物的态度

 

上堂课把河伯和海神北海若的交流、议论,涉及到的大小、精粗、有形无形发表了一系列的议论, 在这里,河伯继续听海若发表他的高见。“大人之行”,什么是大人呢?大人指的是道人,是得道之人,是真人,是至人,是圣人。道人的行履所表现出来是什么状态呢?第一是“不出乎害人”,你跟这些道人在一块,他的喜怒哀乐都与大道同在,以平等心对人,他哪会有害人之心?他是以至公之心待人的,所以他没有害人之心。另外,很多人对道人有误解,一说到道人就哎呀,菩萨!那肯定是慈悲喜舍,普渡众生的。学佛的人都知道,老佛爷、观音菩萨、地藏王菩萨,那简直是所有众生一概打包了,都到极乐世界去。佛菩萨的胸襟不容置疑,但在众生的眼界中来说,哪有这个事啊!

 

庄子把这个说清楚了,真正的道人是“不多仁恩”的啊!他并不赞美什么仁义、恩惠,他也不去搞什么仁义、恩惠的事。他让众生在自然大道里面自生自灭,一切都随顺自然,他不在里面损益、加减。借用《心经》的话来说:“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为善不增,为恶不减。他不会去“垢”,去污染社会;也用不着去净化社会。不垢不净就是这样的。我们别用想当然的理解去美化圣人去误解圣人。所以我们看《庄子》这里面谈的,可以说非常彻底。用佛教的话来说,这个叫究竟见,最根本的见地。第一不出乎害人,第二不多仁恩。所以,我们面对圣人,面对佛菩萨,别打这个妄想。佛菩萨不是我们所想象的那号人。就象这次谈四川大地震一样的,你说老天爷对人有没有恩呢?这么大的破坏,老百姓遭殃,包括那么多寺庙,那么几十座寺庙,这么多的僧人,塑的这么多的佛像,一样的遭殃,与众生一律平等。并不是说老百姓的房子塌了,寺庙的房子就不塌了,一样的会塌。

 

下面还有“动不为利,不贱门隶”。大道的运行,圣人、仁人、至人、道人,他们的行为都是体道而行,首先他不谋私利,同时也不私惠于人。因为天下至公,他没有私恩授人的,并不是说谁对我好,谁给我烧了点香,啊,我就让你发财、让你升官。对我没有烧香,没有磕头,我就专门给你弄点灾祸,没有那个事。他是以至公之心来对待天下。所以“不多人恩,动不为利”。另外呢,“不贱门隶”。并不是说,有的我要把他扁下去当奴隶,弄得别人很惨的,他不。他不贪利,当然也不贱人,不贵人,也就是不贵不贱。没有私心对待什么事,对待什么人,把这个人抬举起来,把那个人扁下去,不会的。

 

“货财弗争,不多辞让”,还有呢,他也不争权夺利,既不贪财,也不接受别人的赞美,他也不去赞扬别人。既不表现谦虚,也不接受奉承。毁誉对他来说,毫不相干。第一他不接受毁,别人诽谤他,他无所受,也无所谓。别人赞美他,他也不动心。但是,面对众生,他也不去赞,也不去毁。所以,对毁誉也“不多辞让”。

 

“事焉不借人”,做事,他纯粹自然,顺水推舟,决不会去攀缘,决不会去春天去做秋天的事,因之去谋私利,干私活,诸事不借助于人嘛。另外呢,“不多食乎力”,这里并不是多一番赞美、鼓励的意思。自食其力,提倡奋斗精神,但这在大道面前就是多余之举,他不会去赞叹,不会赞叹你通过自己的能力,通过自己的智慧去干一番事业。“不贱贪污”,我们这个欲望很重,称之为贪;我们的心性不净,称之为污。这个贪污并不是我们现在所说的贪官污吏。为什么“不贱贪污”?这里所谓的贪,是指生命维持对自身存在的必然需求的索取。他要维持自己的生命,维持自己的存在,需要相应的生活的需求,需要自己繁衍的需求,这些都是合理的。并不是把所有的人都弄成苦行僧,清教徒那样。凡人又不是圣人,众生又不是菩萨,都在极乐世界了,你说他心灵能存多干净?不可能都干净。

 

另外,世界有极乐世界,有阿鼻地狱,也有娑婆世界,这个是个现实,是个永恒的现实。你想无量劫有那么多佛菩萨应世,也没有见把我们这里改造成极乐世界,地狱现在还是满满的,并没有空。再过无量劫,娑婆世界仍然是娑婆世界,地狱仍然是地狱,极乐世界还是极乐世界。为什么呢?这个就叫世界的实相。世界就是这么回事,永远是这么回事。所以,在《金刚经》里,老佛爷说“实无一众生可得渡者”,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们“看不见贪污”,并不是说我们心灵不干净;也不因为我们有很多欲望,很多贪心,我们就很低贱,不是这样的。在大道面前,人人平等。崇高的理念、恶浊的行为在大道面前是平等的,没有什么高贵低贱之分。

 

“行殊乎俗,不多辟异”,道人的这种行为,的确是不同于一般的人。我们看道人的行径,你就不能理解。别人对升官发财如过江之鲫,前仆后继。但是,道人面对着升官发财好象一点兴趣都没有。看见了麻烦事,别人躲都躲不及,但是这些道人不躲不避。即不趋炎,又不附势;又不趋吉,也不避凶,这是道人的行为,的确与世俗的人大不一样。“不多辟异”,大家都知道在孟夫子的时候,大辟异端。宋明理学里面仍然把佛教、道教称之为异端。在西方的基督教里面,二千年来,对异端的讨伐,那是很厉害的。但在大道里面没有什么异端不异端,大家都平等。

 

我们都学了《齐物论》,就该知道什么叫齐物,就是一切平等。在佛教里面,你成了佛以后,你就得无分别智、平等性智。平等性智里面那有什么异端之说啊!老佛爷说:“一切法都是佛法。”一切法都是佛法,包括魔法都是佛法。这怎么理解呢?既然一切法都是佛法,佛法他是佛法,不是佛法的那些还是佛法。但是要转过来才行。我们在学《金刚经》的时候,金刚三句:“佛所说法,即非佛法,是名佛法。”我反复地说,很多学佛的人都在“佛所说法”这个圈子里面老是走不出来,还进不了“即非佛法”的这个境界。当你知道“佛所说法,即非佛法”了,你就开眼了,你就见道了,你就明心见性了。你才真正知道佛所说的法“是名佛法”,还有非佛法的一切一切全是佛法。

 

我们一定要看到这些语句非常精辟,可以极大的提升我们的境界。因为我们平常的立脚点太低了,我们的视野太狭小了,我们所看到的因果半径太有限了,没有看到更大的因果范围。黑格尔都知道否定之否定,你一个学道的人连这个都不懂吗?老庄学说里面都知道坏事变好事,好事变坏事。佛法、善法弄不好的话,要变成魔法的。魔法弄好了,要变成善法的。它有个转化,吃一堑,长一智。所以赵州老和尚说:“邪人行正法,善法亦归邪;正人行邪法,邪法亦归正”。在平等性智里面,在无分别智里面,它没有这个区别的。对这个,我们一定要敢于弄明白。所以我们一定要把这个观念扭转过来才行。不然的话,大家都只看见真善美,真善美的东西就是,非真非善非美的东西就不是。有时真善美未必是,有时非真非善非美的东西未必不是。

 

所以,我们一定要从道的角度,不是从我们个人狭小的修行立场来看问题。所以,“为在从众,不贱佞谄”。在社会上生活的时候,它是不干涉主义,用现在的话就是自由主义。“为在从众”,别人怎么干,就让别人怎么干,他喜欢喝酒就喝酒,他喜欢烧烟就烧烟,他喜欢酒色财气,就让他喜欢酒色财气。别人愿意孤标自高,孤风自赏,愿意洁身自好,就让他们皆如所愿。愿意修道的,就让他修道;愿意挣钱的,就让他去挣钱;愿意升官的,就让他去升官,万紫千红才是春啊!如果世界都清一色了——我经常说一些修净土的不爱听的一些话,如果极乐世界全部都是黄金,山也是黄金,水也是黄金,树木也是黄金,鸟雀也是黄金,吃的饭也是黄金,那个还有什么味啊?

 

古代西方有一个儿童寓言故事:国王就喜欢黄金,一个巫师就让他的手指成了点金指。他能点石成金了,欢喜得不得了。把这个法术学会了以后,宫殿一点,宫殿全部成了黄金了,屋里面的这样家当,那样家具一点,全部成了黄金了。后来看见小公主,那么美丽,那么可爱的小宝贝,抱一抱,亲一亲,一点,女儿成了黄金了。自己最喜欢的太太,年轻美丽的皇后,靠了一下,又变成了黄金了。想吃饭,想吃一个面包,一拿到手,面包成了黄金了。要喝一杯牛奶,手一接触杯子,牛奶也变成了黄金。完了,这个日子没法过了。

 

通过这些故事,我们要能明白“为在从众”的道理。大道能容万物,象弥勒佛那样,弥勒殿里面看到的:“大肚能容,容尽天下难容之事。”什么叫难容之事?杀盗淫妄之事要容纳下去,仁义礼智信的事一样的要容纳下去。你别看不惯别人仁义礼智信,“哎呀!他伪君子。”那不行。对杀盗淫妄的,“哎呀!这个人该下地狱。”这不行。这个并不是说我们提倡杀盗淫妄,反对仁义礼智信,不是的,在大道的眼睛里是没有区别的。我们站在火星上看地球,人类的这些把戏,火星人会觉得好笑,你就那么一点点,微尘那么大一点,还那么多的名堂,那么多麻烦出来。

 

后面还有戏,在《庄子》里的戏,演得是很好玩的。所以,“为在从众,不贱佞谄”。那么,对这些献媚的人,说假话的人,是是非非的人,也就用不着去贬低他们,因为他们就是那样的人。你贬低了他,也不可能把小人变成君子,把奴才变为圣人。所以,有这些众生的差别相,就还他一个差别相,不干预众生。他愿意修行,他愿意成为圣人当然好,但那是他的事,你管不了,也使不上力。你使得上力,众生们早到极乐世界去了。为什么世世代代有君子、有小人,有好人、有坏人,就是如此嘛。万事万物永远有其生存的土壤,永远有他存在的理由,所以说“不贱佞谄”。我们要养成这个习惯,心量大一点。我们有些哥们,看见身边的有些人不顺眼,总是觉得这样不对,那样不对,小心眼啦,又是是非了,老是给我过意不去了,这些也别去料理他。因为娑婆世界就是那么回事,你操那么多心,你愤愤不平也没用。我经常说的:要练顺眼法、顺耳法、顺心法。眼睛看不惯的,要看得惯;听不惯的,要听得惯;心里面想不通的,要想得通,这样就好。

 

“世之爵禄不足以为劝,戮耻不足以为辱”。世间的功名富贵——爵,升官了;禄,发财了。“不足以为劝”,他不会为这个动心,并不会因之热血沸腾,血压升高。官司上身了,或者给自己带来耻辱了,他也不以为辱。并不因为被判了几年刑,我就觉得自己很难堪,脸上不好过。或者别人说不好,自己脸上也不好过。这方面我还可以,当年成了“反革命”,在监狱里呆了那么多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想当年文革时,中国那时七、八亿人,能够有机会到监狱里面去玩一圈的,毕竟还是很少。何况中国以前流传一句话:英雄坐监,好汉跑滩,我不是英雄也是好汉呀!那个时候,你平反出来也有人也认为你是劳改释放犯,但我也并不以为辱,不觉得羞耻。当年从监狱里面出来,一样的当搬运工,在商店里面当营业员。人家说:“老冯,你怎么还干这些贱活啊?”我说:“这个可是道场,正好修道啊!” 把自己的价值观、荣辱观转变过来了就不一样了。这个就是我们动心忍性的最好环境。

 

如果你在顺境之中,大学里面教书,公司里面当老板,或者当一个高级白领,一个月拿一、二万块钱。哎呀!得意洋洋,很舒服。那你就不能动心,不能忍性啊。你心性上就不能受到锤练。所以说,晖兄在你的单位上,有一点这样的是非麻烦,包括大成兄有这样的一些是非麻烦,正是动心忍性的好时候、好机会,千万别错过。别把这个好的因缘抛弃了。所以,我们要善于把玩这个,这个叫“旋乾转坤”之术啊,这个也就是乾坤大挪移的一个手段。就看你能不能够玩得转。你玩得动,你就是高明。你玩不动呢,你还是很差劲的。

 

大道之中无是非

 

下面,伯河先生又继续说:“知是非之不可为分,细大之不可为倪”。通过前面北海对河伯所讲的,他就推论出:“是非之不可为分。” 大家想想怎么去区分是非?今天是,明天就成了非了。像当年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国民党是刮民党。现在又好了,欢迎第三次国共合作了,对不对啊?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你看林副主席多了不起啊,一下林副主席又成了反革命集团的首犯。那个时候打倒走资派,刘、邓资本司令部,后来,邓小平又复出了,成总设计师。你说这到底是是,到底是非?我们听谁的?谁的话也听不得!所以说是——盖棺定论也好,历史是最终的裁判也好,历史也不能给我们当最终的裁判。孔夫子死了这么二千多年了,五四运动的时候,批林批孔的时候,打倒孔家店,把孔夫子批得一塌糊涂的。现在孔夫子又红了,大家都来搞少儿读经,搞国学。中国在海外要办一百多座孔子学院,还离不开孔夫子这个名字。你说这个是非怎么料理得顺?

 

以前说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那么是是非之所依,非是是之所伏,这个是非、荣辱的判断,它是在一定的角度下,一定的因缘中,它是是,或者是非。换一个角度,它就向对立面转化了。在共产党认为是反革命的时候,国民党那边认为他是英雄。国民党认为这个人是坏蛋的时候,共产党又认为他是英雄。用毛的话来说:“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你说是非到底什么是是,什么是非?说不清楚的。但大道眼里没有是非,用黑格尔的话:“凡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就是存在的。”存在,它就不成为是非。对狮子来说,吃牛羊就是是,有牛羊,它才能吃饱啊。对牛羊来说,这个狮子就是非,这个恶霸,是剥削阶级,老是吃我们的血肉。但是对人来说,你说狮子和牛羊的是非,到底谁是,谁非?你如果在动物园里面,跟狮子和老虎喂谷草,那个狮子和老虎意见大得不得了:“你要弄死我啊?你太不慈悲了。”你把肉拿去喂兔子,去喂牛羊,牛羊也未必吃得下去。他还是喜欢那青草。

 

所以,在大道里面,是非不可分的,也没有是非可分的。“细大之不可为倪”。什么是大的,什么是小的,你说不清楚的。前面已经说了,因为是非一定要有个参照物。我们说这个楼高,一百层楼有珠穆朗玛峰高吗?珠穆朗玛峰又有多高呢?丢到太平洋里面,顶都没了。一万多米的深度,你这个算什么呢?我们说地大,地球那么大,对太阳来说,只是一个小不点。太阳与那些巨恒星比也是个小不点。所以,看你用什么来做参照物。说芝麻是无穷大,跟一个原子比,跟一个电子相比,芝麻的确是无穷大。所以我们要看,细大之不可为倪,这个倪也是作“分”解释的,没法区分。大的事情和小的事情,都没法去度量的。无穷小,你给我算一算,空间有多大,重量有多重?它什么颜色的,它的味如何?你知道吗?不知道。电子是什么味?电子是什么颜色?电子轻重是什么样?是方的、圆的、长的、扁的?说不清楚。宇宙是长的,是方的,是圆的?我们现在也不知道。所以是“细大之不可倪”。

 

以“公心”修 “无我”

 

“闻曰:‘道人不闻,至德不得,大人无己’。” 道家,特别是庄子认为,做为一个真正的道人,首先他不求名闻。并不说,啊!我是有道之人,我是菩萨,你们来皈依我,你们来供养我,你们来给我盖庙啊!不会的,真正的道人,他就是走到你身边,你也不会认识的。我经常说,在民间有很多真修行的人,功夫境界非常高,但是你就不认识。我们立山兄,上次到成都去见了李更生老师,李老96岁了,比南怀瑾老师还大7岁,是南老的师兄。他有什么名闻啊?一个残疾人,半身不遂,1996年中风瘫痪的,但他是显密圆通,非常了不起,于去年才过世。他直至去世前都很精神,头脑比我现在还敏捷,脑袋比我现在还管用。尽管十多年半身不遂,但是舌头也很厉害,辩才无碍,没把南怀瑾先生放在眼里。但是他就没有名,成都也没有几个知道他的。

 

还有李自申老师,当年当过袁焕仙老太爷的侍者,也是默默无闻的,但一直以维护维摩精舍为己任。后来,维摩精舍越来越名声广大,他的名声也渐渐大了。这是因为南先生的关系,没有南怀瑾先生,维摩精舍在世上如今有谁知道啊?没几位知道的。李更生先生也没几位人知道,他是农民出身,也不在外面去攀缘,也不在外面去热闹。自己每天就坐在他的那把椅子上,接待几位来参访他的人。生活也很简单,也很贫困,但的确是一位真修行人。 “道人不闻”。一是他不求名闻,另外呢,他站在你面前也不会感到他是个道人。以前贾老认识的赵篾匠、赵神仙,他在内丹上真正是超一流的,但在成都只是一个编簸箕、编扫帚的小农民工匠,就这么一个人。象贾老等一大群好丹道的知识份子都拜他为师啊!在道上有不懂,不清楚的地方,一请教他,都回答得很到位。回去以后,拿起丹经一看,哇,丝丝如扣。但除了他们那几位知道,其他人就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成都至今都还有一些人在暗中修道,但是就是没人知道。他们也不出来混,我呢,还出来混,惭愧!

 

“至德不得”,至德的人,最高德行的人——大家都在背《心经》,“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所以在吉藏菩萨在《三论玄义》里说,面对一切法,实际只有一个评判的标准,就是一个有所得,一个无所得。有所得的,绝对是邪法。无所得的,绝对是正法。就这么一个评判标准。你说我今天学了,有所得了。我学了一肚子,又见光了,又见菩萨了,又见佛了,我今天收获很丰富的。邪!走邪了,决不客气。你说无所得,哎呀!我什么都不得,无所得。那恭喜了!不懂,就把这个不懂守住。这个不懂最好。因为“至德不得”啊!很多修行的人,他们都想得一个什么东西,但是恰恰这东西不是你所想象的,你要去得的那个道,恰恰是无所得的,空嘛,无嘛,能得个什么呢!有所得就与道相悖了。

 

落实到最后一句是“大人无己”,大家都是修行的人,就要修行到无我嘛!人法两空嘛!要修行到人法两空。真正的道人,他就是无我,前面说的一切一切,最后归终的一句话就是无我。只有无我,你才能达到前面所谈的这么多精彩。如果你还有我执、我见、我慢、我所有、我的见地、我的智慧,有这些东西在心里面担着的,那么前面所说的,一条你都玩不转,也弄不明白。你也不可能进入前面所说的这些境界。这个境界,在佛教里面就称之为大乘菩萨的境界。所以,《庄子》里面说的都是大乘佛法啊!可不是小乘佛法。把庄子放在禅宗里面,他是超级禅师,超级祖师禅,还不是一般的禅,这可是非常崇高的。所以“大人无己”,如果离开了这个无己,还有“我”字在那作怪,那就别谈这个了。

 

所以修道修到最后,就是一个考核的标准,看你是有我还是无我;看看我执、我慢是不是轻了一点,轻了一点也好。如果真正地、彻底地把我执放下了,达到了无我就好了。怎么达到无我呢?很多人在修法上,都是从我的角度上去修,要把这个“我”排除掉,是极其困难的。就象古希腊一个神话说的一样:有个大力士,力气大得不得了,把山都举得起来。后来,有人跟他打赌:“你这么大的力气,你能不能够把你自己举起来啊?”他说:“怎么举不起来,我才这么二、三百斤,怎么举不起来?“那你试一试,你举一举啊。”他就抓着自己举。无论他怎么举,就是举不起自己。所以,万法都是这样,在修为上,你在我的立场上去解除“我”的束缚,就象无穷大的大力士要把自己举起来一样,没路可走。

 

以我来消除这个“我执”、“我慢”,没办法,唯一个办法就是“公”。你不管我对不对,只要干事,就以一个“大公”来干,大公就无私了嘛。所以,我们若以公心对己,公心对人,自然而然你就进入“无我”状态。如果从个人狭小的个人立场去修道,去“无我”,那么此路不通。我们看到有些修行几十年的,看见他很精进,圃团一坐,几天几夜;讲起经来,简直是三藏大法师了。但遇见了具体的事,我慢心还是非常的重,心量很小,这就不象修行人的味。为什么呢?尽管他非常精进,尽管他知识广博,但他用功的办法错了,他从我的立场上,想把“我”变成“大我”,他就费力不讨好。他就没有从“公”的这么个角度进入,如果从“公心”的角度进入,那就快了。你奉献自己,把自己奉献出来,有谁拒绝你啊?没人拒绝你的。

 

所以说布施波罗蜜,就是最好的解决私心、“我执”、“我慢”问题的妙药。为什么呢?佛教讲究“舍我我所有,除掉一切贪嘛”,你能够布施出去,把我所有的东西当成是大家的,公有的,你这个我执自然就轻了。所以,佛教特别强调“布施第一”。这个也是寺庙高明之处,道教的发展之所以比不过佛教,他就没有大力强调“六度波罗蜜”。“六度波罗蜜”第一就是布施,功德第一,的确是这样的。昨天有电话告诉我说,香港旭日集团又布施了,他不是把他的钱给红十字会、慈善基金会,而是直接给寺庙,请寺庙为地震灾区做法事。全国各大寺庙都在搞,云门寺昨天也开始了。

 

“约分之至也”,什么叫分呢?分就是对立面,有是有非,有生有死,有荣有辱,有贵有贱,有大有小,这个叫分。约分就是消除,把这个分别给消除了,就叫不二。约分就叫不二,“之至”就是最终、最高、极至。“约分之至也”就是最高的不二法门。如果达到前面所说的这个样,就是达到了最高的不二法门的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