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晏琴报道

　　一棵树的养分本应在根部，现在全跑到叶子上，叶子长得很茂盛很沉重，结局会怎样？有人用此比喻来形容民资撤离实体经济的后果。

　　当“全世界都在用中国货”的荣耀方兴未艾之时，中国这个“世界工厂”实际上正在陷入危机。当前，一些靠实业起家的企业主们热衷离开主业，蜂拥进入房地产和资本市场，实业“空心化”引起人们的关注。

　　而另一方面，在民资庞大到以万亿计的中国，一个怪圈形成多年：这边是大量中小企业对资金“求不得”，升级乏力；那边是洪流般的民资在炒股、炒楼、炒煤中跌跌撞撞，四处出击。

　　实体经济的企业主们为什么“不务正业”，民资为什么不愿意进入实体经济？或许只有将这些问题厘清，中国民营经济才能得以长足发展。

　　温州预警：

　　“离制造业”现象抬头

　　作为中国民营经济的发源地，温州素有“制造业之都”之称。而如今，这里的资本却越来越多地涌入非实业领域，这也就是经济学者们所称的“离制造业”。

　　“市场上的普通螺丝以前卖500多元一包，现在价钱一半还不到，这生意怎么做？”提起温州紧固件业现状，老潘满腹感叹。一年以前，他还是龙湾一家紧固件厂的老板，每天开着破旧的机器做螺丝，“累虽累，还算有点赚头”。只不过，这样的好景不长。

　　随着经营成本的不断上升，老潘开始觉得有些撑不住了。“温州紧固件本来具备先发优势、产业链优势、规模优势，现在已经出现了疲态。”老潘说，“老行业没赚头，新行业又没有出路，有点闲钱当然是搞投资。”而在他的朋友圈里，炒房已相当普遍。就他自己而言，前几年的房地产投资也是收益颇丰，几轮房价大涨时，所得甚至完全盖过主业。

　　正是这样的收益差异，靠中小企业起家的温州商人普遍减少了对实业的投资。

　　温州烟具行业协会会长黄发静指出，曾占据全国产量90%以上的温州金属打火机，鼎盛时有500多家企业，如今只剩下100家左右。而在这100家中，只有30余家的企业老板在专心经营，“一些企业，已经把重心转移到其他行业，比如房地产、矿产以及第三产业。”

　　在最近发布的“2010温州市百强企业”中，除2家房地产公司和6家建筑公司外，其他40多家制造业企业，无一不涉足房地产开发，甚至包括康奈、奥康、报喜鸟(30.89,-0.51,-1.62%)等知名制造业企业。

　　“仅凭做实业的微薄利润难以支撑企业长期持续发展。”温州瑞安一位鞋企负责人薛先生告诉《中国产经新闻》记者，金融危机与宏观政策的双重交困，很多企业没办法静下心来做实业。一个劳动力成本提高，另外一个也没有什么创新能力，并且传统产品的市场越来越小，原来积累的一些资本，还不如投到别的地方。

　　温州中小企业协会会长周德文坦言，大多数中小企业订单虽比2008年有所增加，利润却下降明显，“生存并未明显改善”。据温州市经贸委掌握的情况，自今年一季度以来，该市规模工业利润增幅环比回落幅度均在10个百分点以上。

　　“目前温州商人主要还是把资金继续投向房地产和金融领域，有些甚至把厂房出租或者出售了，拿着这些钱去进行投资。”周德文指出。

　　著名经济学家、金融信托专家、投资银行家、中国企业海外发展中心主任、东中西部区域发展和改革研究院副院长、国际财务策划标准联盟协会副主席、中国国际经济技术合作促进会理事、世界资本市场控股集团副董事长、美国万通投资银行控股集团副董事长、中国国际资本有限公司首席经济学家、国投通兴投资基金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昊朗体育控股集团执行董事、美国格林证券公司首席经济学家、华兴泰达投资基金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孫飛博士告诉《中国产经新闻》记者，在整个国民经济内部，企业家在实业和非实业之间转换本来是正常的，但若是某个领域出现大面积的企业家放弃主业，将主要资金和精力投资房地产和资本市场，这本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房产、金融投资应该建立在强大实业基础上的，而如果反其道而行，这可能引发实业空心化。

　　逃离实体背后：

　　“不想干”和“没法干”

　　“资本的‘逐利’天性是促使民间资金脱离实体经济的重要原因。”孙飞告诉记者，由于劳动力、原材料、土地、资源环境等成本上升，以及人民币升值压力，多重因素叠加，共同推高生产成本，压缩企业利润空间，使得传统产业利润薄如刀片甚至无利可图。在高额利润回报的“诱惑”下，民间资本往往有更强烈的动力去追逐一些高风险高收益的项目，相当多的民资就变成“热钱”。

　　人民银行温州中心支行的调查报告显示，60%的被调查企业是由于“实业不太好做”而将部分企业资金用于购买非厂房的不动产。

　　在温州市经济学会会长马津龙看来，实业资本注资房地产开发行业，是实业资本寻找最佳盈利点的一种表现。在没有其他好投资渠道的背景下，这种现象会更加明显。同时房地产开发行业门槛较低、容易进入，最近几年来房地产开发行业投资收益较高，也是这些资本注资地产方向的主要原因之一。

　　据不完全统计，很多温州企业的利润不再用于扩大再生产，回流实体经济的不到一半，有65%则流向了楼市和股市。

　　在传统产业难以为继的背景下，很多民营企业主就“不想干”了。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副秘书长汤敏对《中国产经新闻》记者表示，只要有赚钱的机会，它就会去，现在有那么多可供炒作的机会，资本当然不愿意投入实体经济中。

　　而在观察者们看来，除了资本自身“逐利”天性的诱导外，更为重要的是，当前民资投资受限，导致想进入的领域“没法干”。

　　“民间资本不投向实体经济，而投向虚拟经济或者资产价格的炒作，首先就是因为市场部分领域限制进入。”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北京大学民营经济研究院院长厉以宁此前在“第六届中国民营经济企业投资与发展论坛”上表示。

　　在厉以宁看来，中国现阶段不是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某些领域不让民间资本进入，这样民间资本就感到没有很好的去向，于是纷纷流到资产市场去。此外，即使在民营经济或者民间资本可以进入的场所，但由于经济是不公平的，待遇是有差别的，所以它感到没有保证。但没有安全感的情况下，也有相当一部分民间资本就流到了资产市场去了。

　　“实际上，在近两年来，经历了山西煤炭资源重组之后，政策的不确定性已经影响了民资持续发展的心态和节奏。”一位不愿具名的观察家告诉《中国产经新闻》记者，民资的发展空间有限和政策不确定性，使得民营企业决策者对未来预期十分担忧。

　　这一点从阿里巴巴集团马云的言辞中已可窥见。“随时准备把支付宝献给国家”，在今年4月，面对坊间关于“央行超级网银要收支付宝”的传言，马云如此表示。尽管事后阿里方面解释这句话“并无其他深意”，但马的表态依然引起了外界的无限遐想。

　　求解融资难：

　　用民间资本解决民间问题

　　就在民间资本大踏步迈进“炒”时代，四处寻找出口之际，困扰中国中小企业多年的融资难题依然待解。分析者们指出，一个很好的方式就是，开启民资与实体经济的对接之门，用民间资本解决民间问题。

　　日前，渣打银行对上千家有行业代表性的中小企业进行了调研。在接受调研的企业中，传统的银行融资仍是中小企业的主要融资渠道之一，占到总比例的50.9%，民间各种形式的融资（比如企业间拆借、亲友借款、典当及地下钱庄等）占比达11.1%，而借助风险投资、股票上市等渠道融资的比例相对较低，仅为2.4%。

　　较为引人深思的是，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融资渠道的企业比例竟然高达41%。这表明我国中小企业的融资渠道十分有限。此外，有高达61.9%的企业认为企业规模扩张所需资金难以满足，其最重要原因就是直接融资渠道的缺失。

　　中国银行(3.27,0.00,0.00%)（香港）高级研究员黄少明分析指出，实际上，由于中小企业积累少，自有资金有限，对外部资金较之大型和成熟的企业来说，有更强烈的需求，尤其是面对产业转型和升级压力的中小企而言，不仅需要技术、市场和创新能力各方面的配合，更迫切需要资金的支持，以实现提高技术、重组资源、提升产业层次的目标。

　　“由于中小企业规模小、自有资本少、可供抵押资产少、抗风险能力弱及信用等级偏低等原因，一些国有银行不愿冒险放贷，这是生成‘融资难’的一个原因。如果能够构建专门针对中小企业的金融服务体系，这一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中国人民大学金融与证券研究所教授李永森告诉《中国产经新闻》记者。

　　事实上，为激活其他资金渠道，2010年5月，国务院发布的“新民资36条”，已经明确提出鼓励和引导民间资本进入金融服务领域。

　　中国国际资本有限公司执行董事、首席经济学家孙飞告诉《中国产经新闻》记者，由于中小企业相对于其他主体融资量总体不大，加上治理结构不完善，信息披露欠规范，这对于机构庞大、运营成本较高的大型金融机构来说，对中小企业大量放贷自然会带来更高的风险和成本。而民营金融机构具有大型金融机构所不具有的灵活和快捷等特点，市场嗅觉灵敏，服务也更高效，在对中小企业融资方面，能充分发挥其优势。

　　“但比较遗憾的是，新36中并没有进一步细化，也没有具体谈到怎么对接。”孙飞指出。

　　经济学家们呼吁，缓解中小企业融资难，有效利用民间资本，最有效的就是让地下金融合法化。

　　“地下钱庄对当地经济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如果能使其合法化，能够进一步降低成本，搞活经济。而即使出现上千万不良资产，也并不会影响大局。”著名经济学家茅于轼指出，如果能够合法化，那么很多人都会去从事这一行业，资金充足后反而能够降低贷款利率，也就意味着高利贷慢慢就变成正常借贷了。

　　有此看法的并非只有茅于轼一人。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教授许小年也呼吁，让这些成本低的民间金融机构进入市场。因为这些新型金融机构获取当地中小企业的信息成本较低，它可以低成本地为中小企业服务，拓宽中小企业融资渠道。

　　“小额信贷是解决我国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的有效方式。”李永森告诉记者，民间借贷已经存在很长时间。客观上说，之所以存在就有其存在的客观基础。民间借贷阳光化，长期看是一种趋势，它们其实是对现行的金融体系起到“拾遗补缺”的作用，让整个金融体系更加完善。此外，其阳光化不仅仅对中小企业有利，对于一些自主创业的个体经营者也是有利的，在一定程度上还能推动服务业的发展。

　　“从之前进行的小额信贷试点来看，环境依然欠佳。比如税收方面，比其他行业都高，谁还愿意来做？”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副秘书长汤敏告诉记者，首先政府就要在正常方面给予更多地支持。

　　此外，要解决融资难题，除了外部环境亟待改善外，来自资金需求方面的中小企业本身也需要进一步调整。

　　香港招银国际投资银行高级副总裁郑磊告诉记者，任何企业要成功申请贷款，都需要向银行或相关机构证明自身的偿还能力和财务素质，换言之，首先需要考虑的是“信用安全”。但目前很多中小企业资信较差，财务报表可信度低。因此，能真实反映企业经营状况和现金流量的客观、规范的财务报表是成功借贷的必要条件。中小企业需要在这方面进一步完善。

　　“企业管理相对落后的现状也需要改变。”李永森分析，目前大多数中小企业主要是家族企业，还未能建立起现代化企业管理制度，公司治理架构不完善，企业经营带有明显的主观性，缺乏企业长远发展规划。这些都不利于中小企业管理规范化和长远发展，也会影响资金供应者对给企业提供信贷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