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开阔,才有文明,一位叫伏羲的上古先民看到地平线,在地上划出了一道横线,这就是最早的象形取意。对外物有感觉,并以人类的方式表达出来,便是象形了。
在横线上加了一个点,是太阳在地平线上升起之象,表示白天.无点的横线表示黑夜。地平线只有白天才能看见,伏羲却用它表达黑夜,因为有了加点的横线作对比。不拘于表象,便是取意。伏羲概括了昼夜,华夏人间自此有了智慧。
西方人认为原始人愚昧,文明是一点点艰难发展的。中国人则认为文明是在瞬间完成的,犹如僧人的开悟,一下就建立了格局,后代的所作所为只是细化而已。伏羲画了两道横线之后,便智慧成熟,并迅速画给同族人看,一个部落人雨后春笋般开悟,脱离了愚昧。
看似不可思议,但历史有重演。看唐宋的禅宗语录,文明也是轻易完成的,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了句话,或是作个手势,此人便开悟了。伏羲的画卦和禅宗的“直指人心”类似,都是顿悟。禅宗在印度是小宗派,达摩说汉人有禅宗根器,所以来中国传禅。为何汉人有禅宗根器?因为汉文明的诞生是顿悟式的。
伏羲画出两道横线后,进而又画了八个符号,概括天地的运行规律,这个智慧太高了,在工具极其匮乏的情况下,一个原始人怎能完成?
现代科技依靠工具,工具先进,科技才能先进,但汉族的祖先别有途径,这条路是“远取诸物,近取诸身”。将看到的景物与自己的身体相互参照,伏羲不用工具,一样得出了结论。
伏羲令一个叫阴康的人创编舞蹈,名为“大舞戏”。档次低的舞蹈,将人拘束在身体上,活动来活动去,无非鼓弄出一份性感。人身最显著的功能是交配,拘于人身,必然走在性感的路数上。阴康的大舞戏,则是用人体描绘天地万物,是人与自然的感应。大舞戏不能从现存的原始部落去考察,两者文明的起点不同。
大禹治水的一个方法是对着洪水跳舞,此舞蹈流传下来了,道家作法事的步法便名为“禹步”,昆曲的动作与禹步相似。汉文明的藕断丝连和源远流长,均不可思议。
伏羲命阴康创作大舞戏,为了给民众治病。活动活动胳膊腿,并不能治病,舞蹈时获得了天人感应,病可自愈。与天地万物相通,大舞戏所以称“大”。隋代编辑的医书《诸病源候论》,不是中草药药方,而是各种舞蹈动作,以某种动作治某种病,是动作的药方。《诸病源候论》印证了上古阴康创舞是真实的。
汉文明的舞蹈理论极为独特,不是娱乐,是与天地沟通的途径,并且一开始就创立了一套精确的形式。能治病的舞蹈一定是精确的,没有对人体深刻的理解和把握,是不会有疗效的。三国时代,阴康创舞的事情重演了一次,华佗创立了五禽戏——模仿五种动物的体操。
武术大师的出山之作,不谈拳术,却去搞平民体操——因为他在搏杀技能的背后,看到了武术广阔的渊源,那是汉文明诞生期的灵光。
民国时期两度出任天津市市长的张廷谔评薛颠“参会华氏五禽经,而得其奥者”,将华佗五禽戏上升为“经”的尊贵地位。张廷谔是“一言以兴邦”的人,当曹锟要惩处阎锡山时,张廷谔去山西考察,然后劝住了曹锟,保住了山西的太平。
丈夫立世,凭借的是眼光。
薛颠从民间体操中,看穿了文明。渊源歌诀中,还有“孔言天命语极精详”,这又是一句迥异常识的话。孔子身在春秋乱世,急于规范的是人品道德和社会次序,所以《论语》多谈人世,孔子的徒弟都感慨孔子对性命天理谈得太少了,留下的话不多。而薛颠认为这不多的话是“少而精”,孔子已经把性命天理谈透了——真是大逆常识。
薛颠的徒弟卢克捷对薛颠的描述是“所谈皆易理易数,所演皆象势象形,全革花势浮文之俗套。阐扬禅理,发为武术,学者一经指授,莫不洞明窍要,不但仅能锻炼身体,且可由此明心见性。”卢克捷是亲受薛颠教导的人,他说薛颠教拳时爱用《易经》举例,并由禅理发挥拳理。
象形术等于禅宗,不但能锻炼身体,还能明心见性——这句话,卢克捷是不是说得太大了?
学了象形术,技压群雄,成为天下第一,虽然很传奇,但毕竟也是武术份内的事,尚可以理解,而练拳却练成佛了——
旧时代练武、打仗的人多参禅,民国军阀靳云鹏、孙传芳便参禅,在《月溪禅师问答录》载有他俩与月溪禅师的对话。月溪禅师是民国罕见的大师,死后与六祖惠能一样,肉身不坏,保存在香港沙田的万佛寺中。
靳云鹏问:“心法双忘尚余尘,一念不生受后有,是什么境界?”
孙传芳问:“佛有十恼,六年苦行、孙陀利谤、金枪、马麦、琉璃王杀释种、乞食空钵、旃遮女谤、调达推山、寒风索衣、双树背痛,既然明心。
靳云鹏问的是修行的内行话,孙传芳问的是“佛有十件受余报之事,最后因为背痛逝世,为什么明心见性了,还要受报应?”一针见血,直捣佛学要害,看来军阀不是一般人可以作的。
象形术传自五台山和尚,自然带禅宗风貌。通过石头希迁的《参同契》可以了解禅宗。
《参同契》:
“竺土大仙心,东西密相付。人根有利钝,道无南北祖。灵源明皎洁.枝派暗流注。执事元是迷,契理亦非悟。门门一切境,回互不回互。回而更相涉,不尔依位住。色本殊质象,声元异乐苦。暗合上中言,明明清浊句。四大性自复,如子得其母。火热风动摇,水湿地坚固。眼色耳音声,鼻香舌成醋。然依一一法,依根叶分布。本末须归宗,尊卑用其语。当明中有暗,勿以暗相遇。当暗中有明.勿以明相睹。明暗各相对,比如前後步。万物自有功,当言用及处。事存函盖合,理应箭锋拄。承言须会宗.勿自立规矩。触目不会道,运足焉知路?进步非近远,迷隔山河固。谨白参玄人,光阴莫虚度。”
薛颠言:“庄子吐故纳新,合于呼吸,以求难老,汉华佗氏因而广作五禽戏(虎鹿熊猿鸟),运动锻炼身心,以强精神。”认为五禽戏承接了庄子的学问。
薛颠自五台山还俗后,所作的第一本书便讲五禽戏的。将受人轻视的五禽戏,上升到性命之学的高度,招惹世人侧目,就此展现出一条源远流长的文化脉络。
此部讲解五禽戏的书名为《金刚圭旨法象(华陀五禽经)》中国的道家、佛家各有一部《参同契》,道家的《参同契》是汉代魏伯阳所作,以周易和丹法相互参照,佛家的《参同契》是唐代石头希迁所作,以万物相互参照。
石头西迁是六祖惠能的小徒弟,在惠能死后,一天梦到自己和惠能同乘一只大龟,游入深池。此梦令他作了此文。
文中“回互不回互”一句,说万象都是佛性的变化,万象如树枝,佛性如树根,千条万缕总之是一个根源;万象虽都是一个根源所变,但成形后又各有各的功能,比如人的左右腿分别迈步,才能走起路来。
万物本同源——是回互,万物自有功——是不回互。参究“回互不回互”,便是禅法了。明心见性,是见到自己与万物同根同源的,石头与六祖同乘大龟,便是比喻此理。
众人与佛祖也是一个根源,不过众生没有觉悟,佛祖觉悟了。佛法不是佛发明的,而是世界的真相。禅宗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直指什么?指着你,告诉你:“你就是佛。”
你就是佛——你能看能听的这个功能就是佛性,孙悟空七十二变、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这种惊天动地的功能和你每天刷牙洗脸、穿衣吃饭的功能是一个功能,只不过他能力大神奇,你能力小平凡。
现在有什么?现在有你。要想七十二变,先体会穿衣吃饭。
禅宗直接向你指出了佛性,原来成佛是顷刻而成的。但人的习气太重,喜欢求繁琐不喜欢简单的,越神秘越相信,人生就是一场舍近求远的游戏。
节选自---《逝去的武林--高术莫用》
面对文明,只有深深地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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