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端主义、浪漫主义经济的宿命


极端主义、浪漫主义经济的宿命

                            胡星斗

 

 

醍醐子曰:1949年以后,中国基本上是完全照搬了苏联的经济制度。从1953年开始,中国进行了三大改造,进展神速,斯大林化了8年时间才完成的国有化和集体化的工作,毛泽东只化了3年时间。这其中当然有群众拥护、配合的因素,但是,当时确有这样一些情况:不管是否适合于国有,适合于集体,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得拥护集体化;强制的成分多,一刀切的情况多,盲目攀比、无限上调、一大二公的思想严重,以为公有制甚至国有制成分越高,就越是社会主义;凡是希望保留一点多种经济成分,便是反对社会主义,便是反革命。因此,一些不适合于公有的便民的小商业、农民的小块菜地都被“改造”了。这样,到1956年就建立起来了公有制占绝对优势的指令性计划经济体制,以实物周转为中心,以行政手段来配置资源,产、供、销全由政府包办,全国成为一个大工厂,各企业只是生产车间,丧失了经营自主权。这种大一统的计划经济体制在初期是有效的,1957年,第一个五年计划顺利完成。这时便滋生了冒进主义和浪漫主义情绪,掀起了惊天动地的“大跃进”运动,要一步跨入共产主义。于是,全国刮风,浮夸,“放五星”,声称:“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河北徐水县发射了一颗亩产山药120万斤,小麦12万斤,皮棉5000斤,全县粮食亩产2000斤的高产“卫星”,毛泽东得知后很高兴,来到徐水,听县委书记汇报:全年要收粮食12亿斤,夏季已收9000万斤,毛泽东说:“秋季要收11亿斤啊!”并不责怪他吹牛,反而问:“粮食吃不完怎么办?”书记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毛泽东说:“一天吃五顿也行嘛!”

那时,《人民日报》还报道这样的消息:市民唐明科家中养的苏北种老母鸡,从今天早晨六时起,仅用两个钟头,就生了八只红壳大鸡蛋……。看来,鸡也受到人的激情的感动!还有报道三斤六两重一根大蒜,16斤重一个甜瓜,7两多一粒蚕豆的……。《人民日报》报道:安徽舒城县培养出亩产达万斤的早稻。马上湖北孝感声称他们的早稻试验田亩产超过万斤,朝阳乡的一块地亩产达13408斤!

1958817,中共中央政治局在北戴河召开会议,毛泽东提出要把钢铁作为全党第一位的大事来抓,于是号召全民大炼钢铁。工人、农民、学生到处找铁,家里的锅砸掉,火钳、铁锹扭弯,称砣上交,一时间城乡炼铁炉星罗棋布,炉火日夜不息,有的中央领导人则在家里与卫兵一起“炼钢”。那时,农村树木被砍光,成熟了的稻谷无人收割,甚至被践踏。彭德怀诗云:“青壮炼钢去,锄禾童与姑,来年日子怎么过?我与人民鼓与呼!”果然,不久就发生了大饥荒。饥荒过后,人口普查的结果是:人口净减2500万!当时,年成是好的,丰收在望,没有什么大的“自然灾害”。所以,刘少奇说:“三分天灾,七分人祸!”

“大跃进”算河南省闹得最凶。西平县放出小麦亩产7320斤的“卫星”,新乡地区放出日产钢铁120万吨的“卫星”。1958年,全省粮食产量只281亿斤,可省委书记吴芝圃吹牛为702亿斤,于是开展大规模的“反瞒产”运动,为追逼粮食,捆、绑、吊、打、捕。仅信阳地区就逮捕1774人,拘留10720人,其中有700多人被逼打而死。到1960年春,该地区饿死100多万人。

醍醐子曰:“大跃进”的教训是深重的。教训之一是,浪漫主义不可以搞经济。过去,靠发动群众赢得了战争的胜利,后来,靠大规模的群众批判运动赢得了政治上的丰收,但是,经济有其内在的规律,不能违反,浪漫空想的诗人气质是从事不了经济建设的。中国有“大跃进”运动,朝鲜不断掀起“千里马”等运动,可是,到头来,经济发展又怎么样呢!可笑的是,一些信奉马克思主义的精髓是实事求是的人却热衷于浮夸、“假”“大”“空”、瞒骗百姓,看来,这有体制上的原因!或许正因为体制上的缺陷使得人们往往不实事求是,所以要提倡实事求是?!教训之二是,权力不可以没有监督,不能搞一言堂。1956年时,周恩来提出反冒进,可是,在1958年南宁会议上,毛泽东把反冒进说成是方针性错误,他说:“这三年有个曲折,右派一攻,把我们一些同志抛到距离右派只有五十米远了。右派来了个全面反冒进,什么‘今不如昔’、‘冒进比保守损失大’,研究一下,究竟哪个大?反冒进,六亿人民泄了气。一九五六年六月一篇反冒进的社论,既要反右倾保守,又要反急躁冒进,好象有理三扁担,无理扁担三,实际重点是反冒进的。不是一个指头有病。这篇社论,我批了‘不看’二字,骂我的我为什么看?”会上,周恩来、陈云、刘少奇受到批评。1959年庐山会议,因对“大跃进”有异议,彭德怀受到批判。自此,党内很难再听到不同意见了。教训之三是在没有市场的情况下,如果又放弃行政控制,那就无疑会产生灾难。从经济管理模式方面来说,“大跃进”的特征就是盲目地下放权利。轻工业部门所属单位,除四个特殊纸厂和一个铜网厂外,管理权全部下放;重工业所属部门,大部分下放;铁道部所属工程局、管理局,实行中央和地方双重领导;邮电部企业大部分下放……,到1958年底,88%的企事业单位权力都下放了。除管理权下放外,计划权、财权、税收权、基本建设审批权等都脱手了,这样就形成了既没有多少宏观计划,又没有任何市场引导,企业盲目生产,地区分割的局面,“三年困难”的到来也就不可避免了。到1961年,国营企业亏损额高达103.2亿元,其中工业亏损46.5亿,相当于三分之一的工业税利。教训之四是在所有制问题上,盲目追求“一大二公”,取消私有、个体经济,限制集体经济,以为这样很快就能进入“共产主义”。教训之五是在分配制度上,实行供给制和食堂制,大搞平均主义,刮“共产风”。这些都严重地破坏了生产的发展,挫伤了企业和劳动者的生产积极性。

1961年~1965年,刘少奇主持中央一线工作,实行“调整、整顿、充实、提高”的方针政策,加强以集中统一为主的体制调整,收回下放的权力;调整国民经济的各种比例关系,缩短基本建设战线,压缩重工业,加强农业;回笼货币,稳定市场,实行财政平衡;提高管理水平,提高劳动生产率,提高产品质量。这样,国民经济得以恢复,到1965年底,各项经济指标都达到或超过1957年的水平。但是,收回权力的弊端到后期越来越显露出来,企业缺乏经营自主权,活力被窒息,手脚被捆死,劳动生产率不断下降。这就是计划经济时期没有市场,只能在权力收放上做文章所造成的“一统就死,一放就乱”的病症。

在调整时期,左的思想仍然居于主导地位。邓子恢提出建立严格的生产责任制,实行包工到组、包产到户,结果,受到批判,说成是“单干风”,“走资本主义道路”。1963年,又发动起“清思想、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织”的“四清”运动,以打退所谓的资本主义和封建势力的猖狂进攻。这时,农业方面大批“自留地、自由市场、自负盈亏和包产到户”的“三自一包”,商业方面对市场管严卡死,工业方面批判“利润挂帅”、“奖金挂帅”和“资本主义经营管理”,政治方面大搞阶级斗争扩大化。65年开始,经济工作又转向战备,按分散、靠山、隐蔽、进洞的原则进行基本建设。

1966年,“文化大革命”伊始,就批判起政治与业务结合的“二元论”,只许抓所谓“革命”。尔后,红卫兵大串联,导致运输吃紧,交通堵塞,大批生产物资积压待运,直接影响到生产建设。随着“文革”由“文斗”向“武斗”,由开展“四大”向“打倒一切”,由政治向经济领域进一步发展,经济工作基本陷于瘫痪。上至国务院各部委,下至各厂矿企业领导班子,都毫无例外受到冲击、改组,有的甚至被撤销;各级领导干部绝大多数受整埃斗,“靠边站”。长期行之有效的经济政策和规章制度,如《工业70条》、《商业40条》、《科技14条》等被当作“修正主义”的“管、卡、压”和“复辟资本主义”的条例加以批判,鼓吹建立不要领导、不要管理、没有规章制度的“三无”企业。厂长负责制被批为“取消党的领导”,总工程师制被批为“推行专家治国”,“实行资产阶级专政”;改善经营管理,提高经济效益,被批为“利润挂帅”,“只算经济帐不算政治帐”;在经济工作中提倡尊重科学,尊重知识,被批为实行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专政;搞四个现代化,被批为“为资本主义准备物质基础”;实行按劳分配的措施,被批为“强化资产阶级法权”;关心群众生活,被批为“赫鲁晓夫式的修正主义”;学习国外先进技术,被批为“洋奴哲学”,“爬行主义”。到1976年,长达10年的破坏,国民经济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国有企业每百元资金实现的利税,由1966年的34.5元下降到1976年的19.4元;商业方面,资金利用率下降为9.7%,远低于1957年的20%;每百元积累所增加的国民收入由“一五”时的35元,下降为“四五”时的16元;农、轻、重比例更加失调,由1965年的37.351.648.4发展为30.144.155.9;人民生活水平不断下降,如果以1952年的平均实际工资为100,那么,1957年为1301966年为1201976年为113.9

醍醐子曰:斯大林的经济模式、极左的社会主义是人类历史上的一次极端主义、浪漫主义试验,中国人为之付出了血和泪的代价,它的失败教训后人应当认真吸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