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名叫王贝的超女，因整形而死了。我对超女之类素无兴趣，偶尔看了电视，见到一些评论员以严肃的神情议论王贝之死的真相，便也想罗嗦几句。王贝是在做整形手术时不幸死亡的，不管我们对超女之类的节目有多反感，一个年轻的生命莫名其妙地死了，总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情。于是，探究王贝死亡的真相也是很有必要的。然而，这个要求却很难实现。
    据说王贝在整形手术台上就发生了意外，然后在整形医院抢救了一段时间。可能整形医院的抢救条件有限，王贝又被转移到500米外的另一家医院，最终没有抢救过来，一个年轻女孩死了。一个星期后，王贝的死讯才被公布。人们的问题是：王贝是在整形医院死的，还是在第二家医院死的？死亡原因究竟是什么？然而，在死因还没搞清的时候，王贝的遗体已经被火化。当人们问：为何不做尸检？有关部门回答说：除非亲属要求或同意，否则不能做尸检。既然王贝的亲属不愿做尸检，对善后的处理结果也表示满意，其他人似乎也就没了追根寻源的理由。似乎很合理。
    我之所以想对这件事情说几句，是因为有些评论又将这件事情暗指为中国法制的落后。所以，我们先做一个假设：如果王贝生在宋朝会怎样？宋朝时期，欧洲还是一片黑暗，警察也没有，医学也很简陋，很多治病与理发店在一起，连欧洲国王治病，有时候也只能用“放血”的粗陋方式。但是在中国的北宋时期，已经有了世界上最早的警察，而且还有一个名叫宋慈的人，写了一本人类历史上最早的法医学专著。同样的事情，在欧洲要在好几百年后才出现。因此，如果王贝生在宋朝，她是有条件被专业人员做尸检的。这不仅仅是一个假设，而是法律规定。
    宋朝的民众身份各有不同，虽然我多次说宋朝是一个较为彻底的平民社会，其实，宋朝也有乞丐、妓女、奴仆等社会地位较为低下的人物，只不过，这些人的比例不高。宋朝的法律规定，任何死亡——包括乞丐、妓女、奴仆等地位低下的人——都必须做尸检，以确定死亡原因。与宋朝同时代的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没有这样的规定。其中原因就在于，当时全世界只有宋朝才具有专职的警察和专职的检验人员，以及法律化、制度化的检验程序。当然，宋朝的尸检与今天的尸检概念并不完全相同。宋朝尸检的第一步是要确定：死者是否是病死或老死。如果确定死者是这类自然死亡，只要亲属愿意，可以不做进一步尸检。如果排除了上述情况，宋朝的法律规定，下一步要确定死者是否是自杀或自然性的意外，例如从高处不慎坠落。如果上述情况都不是，那么就一定要做尸检，以确定死亡的真正原因。现代人常说的人权一般是指活着的人，而在宋朝，每个人死亡的真相，也属于人权的内容之一。宋朝的尸检严格而复杂，当然，与现代医学手段相比，在技术上会有差距，但在理念上比现代社会还要进步。比方说，宋朝的尸检有时间要求，为了公正，还要让死者亲属、名望人士围观，以监督尸检结果的准确性。所以我们说，如果王贝生在宋朝，她既不是病死、老死，也不是自杀和自然性的意外，按照宋朝的法律，一定要做尸检，一定要搞清楚死亡的真正原因。所以，王贝死后未作尸检便火化，按照宋朝的法律制度，是不可能的。以后别再将此类事件的不合理状态怪罪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头上。
    媒体猜测，王贝死后之所以没做尸检而匆匆火化，很可能是整形医院等单位私下里以赔偿金钱的方式做了私了。当然，这只是猜测。于是我们看到这一猜测背后的实质：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就能掩盖真相。说实话，这种情形在中国古代如果出现，一定是不合理的状况，一定是有违法、违法的现象存在。当然也有可能真相被掩盖，但绝不会像现代社会一样，居然是合法的行为。比方说有关部门在解释王贝死后没做尸检的合法理由时说：除非家属提出，否则没有权利做尸检。严格来说，这种理由如果成立，也只有在正常死亡的范畴内。我没有仔细研究相关法律规定，只是从卫生局官员的口中听到了这样的理由。如果这种理由在任何死亡的条件下都能成立，它是有极大危险的。比方说，如果直系亲属之间的谋杀，给死者吃了安眠药，人死了。按照这个理由，亲属不要求尸检就可以免除尸检，等于给亲属的谋杀开了绿灯，开了一条合法谋杀的安全通道。从这个意义上说，如今卫生局官员所说的法律理由，在合理性上，远不如宋朝。
    此外，人们针对王贝死亡事件还指出，这是整形技术的利益集团造成的后果。整形技术如今在全世界已经成为一个庞大的产业，这个产业的主要作用是浪费社会财富，但是，这种浪费却成为很多人赚钱的手段。人们猜测，一旦王贝死亡的真相曝光，整形医疗行业很可能面临灭顶之灾。于是，在金钱至上的资本主义体系下，花了钱便摆平了，整形医疗行业依然可以继续赚大钱。其实，不光整形医疗行业如此，资本主义制度下，类似的私了的例子很多。十多年前，我的一位朋友家里的一个外国品牌的电视机爆炸，幸好没伤着人，但引起的火灾将家具烧的差不多了。我的这位朋友还是一个大学老师，家里有很多书和资料，也被烧了。生产厂家开始狡辩说是他们家的电线出了问题，最后我这位朋友要找媒体曝光，电视厂家才不得不坐下来谈私了。此类情形在美国也很常见。
    如果不牵涉到人命，此类私了也可以作为选择之一，但客观上等于是掩盖了电视机厂商广告上的自夸，接受私了的人，等于帮助厂商撒谎，掩盖真相。如果牵涉到人命，这类掩盖和帮助撒谎的性质就很严重。然而，资本主义社会在金钱至上的原则下，的确可以做到这一点。连社会正义也可以被金钱购买，而且还被金钱操作的法律所允许。那么，会不会有一天，金钱将不足以购买所有的真相呢？谁知道。等这种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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