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的洞和遍地油菜花


 

蜜蜂的洞和遍地油菜花

 

何鑫业

 

 

看过无数幅有关油菜花的照片、油画和与其有关的电视专题,发现所有的这些画面和存在自己脑子里的回忆有一个相同之处,那就是成片成片的遍地油菜花旁,总有一条河流、湖浜和狭长的池塘,里面充盈着满满当当的春天的水。

有一个民间的传说,说的就是一条狗,好好地在小镇的街上寻食、闲逛,用鼻子嗅着各家店铺的门槛。突然它掉转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跑出小镇,跑向那片油菜花地。花地被水隔着,它沿着岸跑了一阵,索性窜入水中泅到对岸。据说,这个世界或者这个国家或者这个地区的第一条疯狗就这样产生了,被称为狂犬病的病毒就这样由狗传染给牛、羊、猫和蝙蝠,然后再传染给人。

传说中的那条狗为何没命地跑到油菜花地中去呢?又为什么在跑回来后变成了病狗呢?所说的狂犬病似乎都由狗传染,那么狗的狂犬病又是谁传染给它的呢?孩子缠着大人追问这些问题时,大人被问急了,一律会说:“别问了!反正和油菜花和河里的水有关系的。”得了狂犬病的人特别怕水,甚至怕水流的声音,这似乎可以证明多少和水是有关的了;油菜花有花粉,患精神分裂症的人据说初发病和病的复发也和开油菜花的季节以及其油菜花本身有关系,这似乎也可以牵强附会地将它们两者连在一起了。

那个季节的河里的水,多是春天的雨水,凑合着说算是天上的东西。从天上来的水,是万物的媒介,也是万物之源,它轻轻松松就可以怂恿你个死去活来,轻轻松松又可以挑唆你个百病不生。而油菜花上的花粉,确是一种尤物了,黄灿灿,粉扑扑,柔时花可嗅,刚时籽可榨,形移而影不挪。不仅仅如此,花粉它从土里来然后又回土里去,在完成的恰恰又是传宗接代的大事。难怪乡邻们几千年来对治不好这狂犬病丝毫未觉奇怪,这天上的东西和地里的东西撺掇起来让人犯的病,还能有治吗?

可怜那活蹦乱跳的狗作了牺牲品,要知道,它仅仅是一个传染渠道、接力棒手,上天要惩罚的是人而不是狗,狗在传染的途中,人才是传染的终点呀!

乡邻们还认为,医生也是人,人只能治人的病,而不能治人的命运,许多许多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治不好的。所以他们不怕狂犬病,照样养他们的狗,过他们的“命”内日子。照样挑着粪桶在油菜花地里走来走去,完了又到河里去洗他的脚、擦他的汗,一并洗他的锄头铁耙。

有油菜花地的附近,便有蜜蜂。蜜蜂是肥肥胖胖的那种,是不是叫土蜂已记不清了,反正,绝不是养蜂人箱里那种细长瘦小的产蜜的蜂。这种蜂在赤膊的土墙上打个洞,在阳光下嗡嗡嗡地钻进去,又嗡嗡嗡地钻出来。有时候亲眼见它钻进去3只,可长长一个下午,只见飞出来2只,有一只永远留在里面,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在干什么重要的事。这种蜂好像不产蜜,也从未在它粗壮的腿毛处看到过花粉,它只给我留下阳光、土墙和嗡嗡嗡肥胖的声音。

由于这种声音是和春天的风、风中特殊的气息(抑或是油菜花的气息)以及洗脸时闻到的河水、井水、塘水的味道连在一起的,它使人联想到自己的出生,出生前可能的身分、性别、外貌和善恶,并带着它去读屠格涅夫的作品、川端康成的作品和理解卡夫卡认定人类是一个甲虫的说法。

而大人们则认为,一个人的投胎,他前世是干什么的,来今世讨债还是还债,与季节、油菜花、河水和蜜蜂是没有关系的。近翻宋洪迈的《容斋续笔》,读到《双生子》一段文字,洪迈说:“今时人家双生男女,或以先生者为长,谓受胎在前;或以后生者为长,谓先后当有序。”没有想到双胞胎的长幼之别,自商周以来还一直存着分歧。一个说后生出来者应为长,理由是受胎在前,一个说先生出来者应为长,理由是人只能按眼见天日的先后为据。

古人竟然有受胎在前为长的说法,并且认定后生出来的必定受胎在前,这是我以前闻所未闻的。

现在,姑且说,钻进洞里不出来的那只蜜蜂,必定在生小蜜蜂了,蜜蜂生得越多,这个村子或者村庄就越兴旺发达,这与人生双胞胎多胞胎是一样的。当然,也不排除,不出来的那只蜜蜂,并非“死在了里头”那么简单,或许真如大义灭“己”的鲑鱼(大马哈鱼)一般,作了下一代儿女们的口粮,亦未可知。

当然,最终解释权归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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