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虽属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尽管已是不忍面对。　　

　　从伤人致死到屡次断粮再到管理员罢工，威风扫地的兽中之王们终于一步步踱至不详的本命之年。　　

　　事实上在沈阳，拯救老虎的声浪一直未断，而现状则始终未变。从怪坡虎园的草根力量到冰川虎园的大家闺绣，似乎谁都无力笑到最后。透过无法实现的强烈诉求和沉重无比的涉虎闹剧，如虎啸般低沉而瘆人的追问由远及近，蕴藏其中的，是无法改变的定时炸弹之爆，还是掌控之中的脱胎换骨之痛？　　

　　２０１０年３月１０日，棋盘山冰川动物乐园数十名员工集体停止工作，讨薪。对于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企业来说，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是它最后一次发生与虎和钱有关的危机。而更早些时候则有消息传出，怪坡虎园的所有者欲将其卖掉，就此结束１２年的夜不能寐与惨淡经营，不再涉足。　　

　　可以想见， “王”字在老虎头上越顶越累的岁月里，横亘在企业、政府和动保部门心中的文字、伤痛和忧患又会是什么？
　　

　　祸患又起
　　

　　冰川动物乐园的老虎又要挨饿了，尽管这已不是第一次。

　　２０１０年３月１０日，上午，冰川动物乐园售票处、值班室、自驾游入口处办公区等“要害”部位人去屋空，包括饲养员在内的数十名员工集体离岗，在他们看来，有些事情比卖票、导游和喂养动物更重要。　　

　　据相关媒体已经公开的数字：谈季时，虽然员工数被压缩至一半，但冰川动物乐园内仍有１５０名左右的员工在上班，据这些月收入刚过１０００元员工介绍，自２００５年起，很多人都有过被欠薪１２个月以上的经历，欠薪额在２万元左右的员工大人有在，而管理层被欠薪的情况更为严重，总额往往是普通员工的倍数。有人猜测，冰川动物乐园连年的欠薪已达６００万以上。　　

　　值得注意的是，２００６年，冰川动物乐园曾因资金恶化被迫封园，棋盘山管委会为临时特别补贴了１５０万元，危机方得化解。而这一次，曾经的施以援手者至今未有明确表态，只有冰川动物乐园的相关负责人单方面向媒体表示，企业正在研究事情的解决方案，“一定会尽快解决”。　　

　　然而，只要是了解往事的人都清楚，“尽快”与“解决”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凶猛的记忆
　　

　　网络上已经为冰川动物乐园列出了大事件表：　　

　　２０００年，冰川动物乐园开园，原沈阳动物园以动物入股的方式加入其中，占股１５％；

　　２００４年，一只３岁的老虎在咬死饲养员后被“监禁”；

　　２００６年，因资金问题，封园９天；

　　２００７年，在两三天才能吃上一只鸡的情况下，一只成年老虎被另外四只同类分食。

　　２００９年，两只老虎在咬伤员工后被无奈“击毙”。　　

　　然而，局部放大之后，记忆或许更加凶猛。　　

　　事实上，冰川动物乐园一路走来并不容易。先是2003年遭遇非典，2004年又突发一起老虎咬死人事故、2005年又遭遇禽流感，２００７年和２００９年园内老虎又频频伤人和杀人，加之黄金周假期的调整，诸多因素都影响了动物园的正常经营。而危机则把它总爆发的时间定格在了２００６年。　　

　　当年10月31日，沈阳冰川动物乐园突然发布“封园”消息，决定于11月1日起暂时停止接待游客，彼时，200余名与经营有关的员工已离开动物园，放假回家。这座经由国家林业局、建设部批准成立的国家一级城市森林野生动物园，在沈阳生存6年之后首次向外界坦承经营亏损，难以为继。　　

　　   11月1日，冰川动物园贴出停园公告，并通过媒体呼吁社会救助动物。作为沈阳目前惟一的动物园，沈阳冰川动物乐园的做法引起人们的关注。一时间，有人积极向无餐可用的老虎和其他动物捐钱捐肉，有人则与专家一道陷入反思。　　

　　   11月2日，动物园向沈阳市林业局野生动物保护站递交了《关于冰川动物乐园饲养的野生动物急需救护的请示》，希望野生动物保护部门能尽快对珍稀野生动物实施救护。　　

　　   11月3日，动物园接到首笔社会捐助，沈阳野保站计划为园内动物举办大型爱心募捐活动。 

　　   而11月4日，动物园开出紧缺食谱后，11月5日，动物园封园事件便告升级，园方宣布，两天后肉食动物将断粮，请求社会给予更大规模和力度的帮助。　　

　　   11月6日，野保站宣布启动专项应急资金救动物，并与动物园、驯养繁殖基地、救助动物的医疗单位还联合成立了拯救动物应急小组。　　

　　   11月7日，冰川动物园封园事件引起政府重视，市政府领导组织棋盘山管委会、野保站、动物园召开紧急会议，研究解决方案。不久，有关部门临时特别拨付的１５０元补贴款到位，９日，冰川动物园重新开园。但是，４个月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再次证明“钱不是万能的”。　　

　　２００７年初，惊人的消息从冰川动物园再次爆出——当初的150万政府补贴金已花费殆尽，老虎领衔的大量动物又一次逼近饥饿甚至是死亡深渊。　　

　　追问之下，冰川动物园公布补贴款花费清单：电费26.6万余元，柴油费56.5万余元，饲料费为22万余元，再加上补发的一个月员工工资、机油费、养路费、动物保暖材料等费用之后，150万元政府补贴款仅剩余1600余元。虽然重新开园４个月园区进账６０余万元，但也随即被300余万元的欠薪总额所淹没。　　

　　如今，冰川动物园一事仍无定论，可以肯定的只有冷清。然而，它并不孤独。
　　

　　疲惫的先行者
　　

　　与冰川动物园相比，怪坡虎园要不起眼得多，但它却是沈阳地区“养虎界”的老字号。　　

　　１９９８年，拥有１０只东北虎的它就在棋盘山区域内宣告开业，然而以游养园的生意只做了两年，２０００年迁至怪坡风景区，究其原因，所有者表示很难说清，只是记得那一年它们走后，背景更加深厚的“冰川”在棋盘山开业。　　

　　“起初的效益还算可以。”怪坡虎园韩姓负责人向《时代商报》表示，与冰川动物园的生命脉络相差无几，２００３年“非典”之后，生意开始下滑，经常是淡季赊帐，旺季赚钱后补上，综合算来，一年到头只能赚出员工工资和老虎的餐费。　　

　　采访期间，《时代商报》记者曾在怪坡虎园整整守候了一天时间，所见所闻可以用“可怜”二字形容：　　

　　上午，饲养员通常清理虎舍，而眼下的季节里虎舍清理过后，墙壁、地面和隔栏门还必须用猛火炙烤才能彻底消毒，一间１０平方米左右的虎舍所消耗的液化气将近半罐，仅此项工作，怪坡虎园每天几乎者要消耗两罐液化气，每罐１５０元左右。　　

　　下午，集中喂食开始，怪坡虎园现存大小东北虎２２只，每只喂食５公斤牛肉，而正常情况下，这个数字应该放大４倍——２０公斤。　　

　　“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无法让老虎吃饱，只能保证它们不恶死。”对于怪坡虎园来说，这并不是句玩笑话，该园每天仅虎食费用就已达１０００元以上，再加上人工、水电、设备折旧等费用，一天的总支出在２０００元左右。　　

　　然而，《时代商报》记者蹲守的一天中，怪坡虎园只迎来过两拨观虎者，总计消费４００多元。而在沈阳漫长的寒令季节里，怪坡虎园一年中有多半年“享受”着这种生活。　　

　　由于截稿时间所限，怪坡虎园的韩姓负责人无法接受当面采访，但她在电话表示，１２年来，近千万资产的投入并未换回相应的回报，近期她正在接待前来考察的南方有意者，有理由认为，怪坡虎园有可能或将易主。到时，转向还是继续，目前不得而知。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不管一段历史终结与否，它所衍生出的困惑都将继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困惑的企业
　　

　　困惑一：成本　　

　　自1998年由市政府批准立项以来，冰川动物园作为棋盘山风景区招商引资项目，先是斥巨资动迁了棋盘山风景区内动物园选址地的230户村民，按照规划搬迁兴建了动物园，并在2000年12月9日试营业。逐年投入园区建设并引进了大量国内外珍稀野生动物，已形成一定规模的动物展出、科普教育、旅游休闲的专业性动物园。但据截至２００６年的公开数据：冰川动物园开园六年间，每年年平均收入为1700万元，年平均支出为3300万元，形成了连年亏损的困难局面。而依上文数据，怪坡虎园的成本与收入比更是高达５：１。　　

　　或许，野生动物巨大的食量、高昂的设备维护费用和不断上涨的价格因素，都早在此类企业的抗风险基因中置入了相对脆弱的片段。事实上，这种“硬伤”多年来已经显现在了沈阳和抚顺地区两在海洋世界的身上。　　

　　而对于沈阳地区受客观自然条件限制很大的旅游业，即使旺季再旺，漫长的淡季也是段种近乎于可怕的时段，以至于旺季赚钱淡季还债几乎完全抵消了动物经营企业的利润，更夺走了老虎们的口粮。　　

　　困惑二：关系　　

　　按常理，如有拥有政府相关部门的垂爱，日子不会总是不好过，但事实恰恰不是这样。　　

　　具体到冰川动物园，几乎每次危机都有相关部门伸手援救扮演“关键先生”：２００６年时，是棋盘山管委会，补贴１５０万元；此次员工离岗讨薪之前，据了解，又是类似的当地有关部门出手，每天给予１．８万元的动物食物专款。但是，２００６年至今，从歇业到“罢工”，上层的关照与关系显然并未令老虎脱离饥饿、令员工安心工作、令企业良性运作。　

　　作为反差，大连森林野生动物园每年也能从当地政府获得数以百万计的补贴，２００６年、２００７年前后，北京动物园更是不止一次地拿到以千万为单位的政府补贴。然而，两者连年来却运行的很好。尤其是北京动物园，一度他曾被考虑从市区迁至郊区，但由于经过人大和市民的论证后决定撤消迁址决定，就地发展，如今，它已成为国内最好的笼养动物园，经营状况自不必说。　　

　　这是为什么呢？不知“小沈阳”是否去过冰川动物园，但是从依然在努力上进这点上看，他在业务的创新和自立能力上并没有过度“依赖”于他的师傅和传统二人转，相信，日后的他，也不会因为名气而在待遇问题上“要挟”任何人。　　

　　与冰川动物园相比，代表着草根力量的怪坡虎园则没那么幸运。　　

　　通过怪坡风景区正门后仅需步行３０米，就是怪坡虎园，前者与后者的门票价格都是３０元，而游人若只想观虎不上游怪坡也必须先购买怪坡风景区的门票，为此，相当多的人宁可谁的票都不买，而是在整个怪坡风景区外围的高处用望远镜满足与老虎的“亲密接触”。就此问题，怪坡虎园和风景区方面屡次交涉，一段时间时，双方曾达成一致，实行３０元一票制，其中１０元归虎园，但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虎园与更换领导的怪坡风景区关系交恶，“一票分成制”至今未果。“上怪坡的人不多，进虎园的人更少。”上述怪坡虎园韩姓负责人认为，这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困惑三：法律　　

　　应该说，老虎活着是宝，死了与是宝，而且价值连城。　　

　　调查过程中，《时代商报》记者了解到，根据我国相关法律规定，老虎死亡后“不能流失”。通俗地解释就是：老虎死后，要上报到国家林业局，虎骨和虎皮不能用也不能毁，只能封存保护起来。　　

　　沈阳怪破虎园内就有着这样的一个冷库，专门存放死虎尸体，其中包括夭折幼虎崽总计１０多只。终日，冷库内的大功率冰柜必须24小时运转，同时还要配以大量价格不菲的防腐药，以及专职保安。一度，有人曾想以7000元/斤的价格收购死虎，原因很简单，虎骨、虎皮、虎须、虎血……老虎全身都是宝。“闹心却不能动心，违反法律的事不能干。”怪坡虎园表示，一只成年东北虎体重少则可达近百公斤，粗算下来，如果有“黑市”，一只成年死亡东北虎价格可达10万元以上。　　

　　而据业界消息灵通人士透露，春节前，国家相关部门曾组织过一次野生动物保护小范围会议，国内很多饲养虎类的企业前往参加，“一度程度上放开死虎市场”曾成为过与会企业主的一至呼声。　　

　　为此，怪坡虎园一位主管饲养并曾有过在南方动物园工作经验的李姓经理认为，有见于现在众多企来的困境，国家有必要考虑在完善和明确法规与惩罚措施的前提下，给予死虎的市场价值以酌情的考虑，这样不但会降低人们对“黑市”的担忧，而且会为企业释放出更大的生存和利润空间。　　

　　“要知道，１０万元可能他们所有员工一年的工资额。”某位接近怪坡虎园的人士说。
　　

　　迷路的产业
　　

　　一段时间以来，全国电视观众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听到“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的明星话语，据了解，一个名为“野生救援”的国际组织正在以千万元为单位的斥资推进这项公益宣传事业。因为，老虎、企业和政府目前遇到的问题恰恰似乎出在“公益”二字上。　　

　　东北虎的保护是沈阳市林业局野生动物保护站多年来着力从事的工作，据该站介绍，１０年前野生东北虎的数量就已在１９只上下徘徊，沈阳地区人工饲养的数量在４０只左右，而全国东北虎的人工饲养量在１０００只左右。在该站看来，动物园也好虎园也罢，工能均应该定议为公益性单位，保护、宣传和教育才是它们所有的工作。　　

　　“可以说，民营企业在动物园里做老虎生意，在沈阳非常的失败。”一位资深动保人士直言不讳，据权威部门统计，以冰川动物乐园为例，２０００年开园时，总计共有动物６０多种，１０２０只，而截至２００９年１月，仅剩５６种，５６０余只。而据近日媒体报道，有知情者称冰川动物乐园这位知情者说“这三个月又死了10多只老虎，最悲惨的，有一天就死了6只老虎”，而据相关部门证实，“这两三个月冰川动物乐园的老虎确实又死了一批，数目大概在十一二只。”　　

　　很明显，这一次，老虎已经无力再演“独角戏”，动物保护究竟是应以企业形式还是政府形式正在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　　

　　一直以来，国内动保界相对一致地认为，经营动物园的企业从属性来说追求利润的最大化没有错，但错的恰恰是它们选择并进入的行业，因为从动物保护领域“保护”、“宣传”、“教育”三大职责来看，过度、片面追求经济效益就是错的，是对该领域最大的伤害，而这种伤害则是永久性的、不可逆的。　　

　　“在野生动物保护问题上，国进民退也许更有意义。”沈阳市林业局野生动物保护站副站长刘晓强认为，目前，我国物质文明上升的同时，精神文明的进一步提升则仍需要走很长的路，此时，政府的责任与功能就突显出来，它可以凭借强大的资源与号召力解决好众多企业短期内根本无法彻底解决的瓶颈问题，这个过程中，政府的公信力与形象也会更加良好的树立起来，“要知道，任何一个物种的消失都是都是一场生态灾难，而防止任何一个旷野生灵的消失，都将是人类的一次自我救赎与社会进步。”　　

　　而另一类声音则认为，“一叫就有、一哭就来、一花就没”的“贴补”无益于动物经营企业的迷途知返。　

　　全国人大代表冯有为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给予经营动物园的企业补贴，只能解燃眉之急，并非长久之计，希望政府能就此事召开听证会，集思广益彻底根治动物园存在的困难……动物园等着政府给钱的做法并不妥，如果政府继续给予补贴，那是不是其他像沈阳海洋世界等带有企业性质的旅游场所政府也要给予补贴呢……沈阳相关部门既然已经给予了动物园补贴，那就是承认了动物园的公益性质。那么，给动物园多少补贴款是需要政府通过调研、听证来掌握尺度，既要能维持企业经营，又要企业不依赖于政府……如果补贴款仅够企业解决一时困难是不够的，说到底，如何彻底解决这一困难才是政府相关部门需要考虑和解决的……动物园是该由政府管理还是企业经营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如果要由政府管理政府就应当承担起管理的责任，如果是交由企业管理那么政府就应当考虑到企业经营的风险。　　

　　如果说养虎遗患不可取，那么，纵虎成患就更加悲哀。怎样使老虎生活得更加快乐，人们生活得也更加坦然，是个问题。
　　

　　

　　相关链接一： 东北虎近亲繁殖堪忧　　

　　    沈城的东北虎还算幸运，尽管饲养成本高，但它们的繁殖却很少受到人为干预，每年沈阳的养虎机构都有小东北虎出世。这也出现了一个问题，一方面是不受控制的繁殖，而另一方面却因经营压力无力交换引进东北虎以调整血缘。“沈城东北虎近亲繁殖的问题还是让人忧虑的。近亲繁殖的东北虎大都有问题，瘸腿、弱智、生命力弱，我们鼓励沈阳的养虎机构能经常性地与外地交换繁育东北虎。不提倡不科学的交配”沈阳野生动物保护部门一位人士称。

　　  沈阳一家养虎机构的负责人则称，其所以的虎园内，这两年都没有从外地引进东北虎了，也没有东北虎被交易量出去。“交易租赁价格虽然降下来了，但对我们来说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相关链接二：涉虎相关法律　　

　　    1989年3月颁布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动物保护法》规定：禁止销售、收购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或者其产品。因科学研究、驯养繁殖、展览等特殊情况，需要出售、收购、利用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或者其产品，必须经过国务院野生动物行政主管部门或者其授权的单位批准。

　　1993年，国务院专门颁发了《关于禁止犀牛角和虎骨贸易的通知》，规定严禁进出口虎骨（包括任何可辨认部分和含其成分的药品、工艺品等）；禁止出售、收购、运输、携带、邮寄虎骨；取消虎骨药用标准，今后不得再用虎骨制药。有特殊需要必须经过卫生厅审核、报国家卫生部批准，还要报国家林业部备案。

　　    这意味着死去的老虎做标本、入药都被禁止。所以，有专家还提出建议，应在回避两项法律法规的前提下，重新规划探讨老虎的生存之路。　　

　　相关链接三：其它涉虎企业窘境　　

　　据新华社报道，有相当一部分野生动物园因竞争激烈经营困难。湖北仙桃市太子湖野生动物园，因为经营亏损，一度有100多只动物死亡，其中有不少国家级保护动物；厦门海沧野生动物园，因门票收入锐减，导致动物伙食量减少到不足平时1/3，大量动物挨饿或病死；秦皇岛野生动物园一度已亏损5000万元，运作没有后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