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绕铁矿石的“是”与“非”系列之三
FMG矿价协议之管窥
犇
2009年8月28日
8月17日一早听到宣布中国钢铁企业与FMG达成降价幅度高于力拓的价格协议，当时着实高兴了几个小时。虽然根据已掌握的情况，我并不相信三巨头会跟进，但毕竟是对已经陷入僵局谈判的一个突破，看到我方呈现出较为灵活的谈判策略也是心中高兴的一个原因。当时已经想到可能有其他交换条款，心中估计总是可以接受的吧。但到下午，听说FMG方面宣布，他们接受价格协议的前提是中方在9月30日之前以该方“可以接受的”条款提供55～60亿美元的融资。而且他们强调该项融资为“债权式”而非“股权式”。我不禁又对与FMG达成的这笔交易重新进行了一番审视。
FMG公司答应中国公司的条件主要有：1、承诺实行全国一口价，不再分现货与长协；2、粉矿干基离岸价降幅35.02%，块矿降幅50.42%——比力拓此前与日韩的价格分别多降2个和6个百分点；3、价格有效期为09年7月1日至12月31日半年；4、FMG承诺今年下半年向中国供货2000万吨。
实行全国一口价、不卖现货矿对FMG损失不大，因为在此之前，FMG与中国签订的长协矿供货协议已占到其产能的90%以上。他们去年5月正式投产并发出第一船矿石，现在其产能大约只有4000万吨/年左右（今年二季度为投产以来最高，发货不到800万吨）。所以其本来可以卖高价现货的资源就寥寥无几。
长协价比力拓低，对FMG来说有些损失。因为FMG矿石的品位比力拓和BHP矿石的平均品位低，价格本来也就应该低一些。有业内人士计算，假如下半年供应中国2000万吨矿可以全部兑现，那么，FMG多降价的损失大概约为3500万美元左右。但是，因为FMG只承诺两个季度的折价，所以，假如FMG明年一季度要求提价，或者谈不成全部卖现货，按照现在矿石现货市场的价格和未来走势，一个季度把两个季度的损失补回来应该没什么问题，而这一潜在风险在现在的协议中并没有明确的防范条款。
那么，通过我方提供融资，FMG能得到多少呢？首先应该看到，作为一个新投产的公司，FMG虽然去年已经投产，但根据其今年6月30日公布的年报，财务状况并不算很好。截止6月底，FMG总资产为44.1亿美元，净资产8.5亿美元，资产负债率大约80.7%，库存现金只有6.54亿美元。因此，FMG在澳大利亚的信用评级不会很高，融资不会很容易。在负债率已经高达80%情况下，想再得到相当于其总资产1.26～1.34倍、净资产6.5～7倍的55～60亿美元的巨额“债权式”融资在我看来基本是不可能的（假如FMG是在中国的内地企业，我也不相信中国的哪一家银行会以这样的条件向其贷款）。现在我们还不知道FMG“可接受的”融资条件是什么，但我推测，FMG心目中“可接受的”融资协议条件，单省下的利息一项就一定会大大超过其降价损失。更重要的是，因为注资后FMG现金充裕，财务地位大大改善，未来销售市场稳固、其上市公司市值一定会大大提升，这还不包括FMG自己希望的“优先在中国A股市场上市”。因此，FMG的这笔交易是大有赚头的。
我不反对用一些条件去换取降价，包括用提供资金来换取战略资源的供应保证。但我更想考虑和思考：1、与FMG的这种交易模式可复制吗？2、从我国全球资源战略看，我们与FMG交易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点？3、这项交易是否有悖公平原则？
首先，我认为FMG的模式不可复制。现在三巨头拒绝按FMG模式同我国达成协议。但我真担心，如果三巨头万一提出，愿意参照FMG方式和中国达成价格协议，前提是中国应该也按和FMG相同的条件，按照矿石销量的倍数向三巨头提供融资支持（不要忘了，三巨头现在也缺资金，尤其是优惠资金），我们能同意吗？根据我手头的有关资料，三巨头合计每年向中国供应铁矿石量大约为FMG的6倍。那么，如果按照上述模拟推演，我们就要准备330～360亿美元的融资支持。我们能做得到吗？如果我们不能同意融资，是不是三巨头原来的价格条件也可以接受？因为按照经济对价计算，上述融资的价值绝不比降价那点好处低！
其次，关于用资金换战略资源的横向比较。我完全同意政府动用目前过高的外汇结存换取必要的战略资源。我简单查了一下我国今年已签署的以贷款换资源的类似协议：中国俄罗斯原油和贷款协议，中国以250亿美元贷款换为期20年、每年1500万吨原油；中国委内瑞拉石油及贷款协议，中方以80亿美元贷款换23万桶/天，约折合年1200万吨以上原油（期限不详）；中国巴西石油和贷款协议，中方以100亿美元贷款换为期10年、每年约1000万吨原油供应；中国厄瓜多尔协议，用10亿美元贷款换两年共1000万吨原油。对比之下，我们用55～60亿美元换取的只是FMG原来已经答应给我国有关企业的矿石，资源量一点没有增加，而我们得到的只是为期半年、2000万吨矿石的降价。和上述贷款换石油协议相比，与FMG的这项协议代价是不是大了点（以离岸价算，每吨原油价格现在大约是铁矿石的7倍）？更重要的是，假如以后其他有资源的国家以FMG这次协议为先例找我们要求融资支持，我们是否都能完全答应？答案是很清楚的。
第三，因为FMG现在只和我国大约10家钢铁企业签定了供货协议，假如最后三巨头没有对FMG价格跟进，那么，这次用巨额融资换得的降价，就只有相关的几家企业享受了，动用了那么大笔的公共资源，而广大的钢铁企业并没有从中受惠，这符合公平原则吗？
为了防范风险，增加铁矿石供货来源，我完全支持向FMG这类的公司积极提供融资支持。但是，这种融资应该是建立在商业基础上、充分考虑了风险防范措施的。中投公司原来与FMG商量的“半股半债式”的可转债，额度不过10亿美元，但相关谈判谈了半年以上，现在仍未达成协议。我希望自己不会看到给FMG的融资支持因为项目以外的因素而有意降低标准，扩大风险。
作者注：本文去年首发于中国宏观经济信息网，链接如下：http://www.macrochina.com.cn/zhtg/20090828094319.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