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卿：哪些人看过我们《见证》栏目？看的人都是熬夜的。我自己经常非常羞愧，有时候做稍微好一点的节目，还是想找一个特别的时间给更多的观众看。
周兵：你们《见证》现在播出时间是几点？
陈晓卿：24点10分。我们栏目最忠实的观众是崔永元，因为他失眠症非常严重。
周兵：想想我还是很幸运的。做《东方时空》时，我们的时段很好，收视率还很高。后来做的节目大部分都是在央视晚间比较好的时段。
陈晓卿：《森林之歌》播出我也拿上了10点多的时段。纪录片收视率是播出时段安排的非常重要的原因之一，也是我们现在在所谓的主流媒体里安身立命的尴尬。
周兵：至少我是很看重收视率的。当时纪录片《故宫》播的时候，我发动个人资源，把上海、广州、北京地区的情况调查了一下，用的是尼尔森。我调来尼尔森的数据，我发现《故宫》的收视率还是不错的，当时正在播电视剧《京华烟云》，我发现《故宫》的收视率和《京华烟云》差不多，有时候差那么一点，有时候超过一点。尽管播出平台不是那么理想，我依然对我和我的团队很有信心，想继续做下去。
我想了一招，就是用流行音乐和纪录片做结合，效果很不做。《台北故宫》的时候，我把中国传统绘画的古典审美、流行音乐元素融入其中，请了著名音乐人小虫来作曲。这次我用了我的好朋友许巍的一首歌——《悠远的天空》做《敦煌》的片头。我很喜欢许巍，我看得懂他的歌词，我觉得和我们的片子很贴切。也是希望许巍的粉丝们会喜欢《敦煌》。至少许巍告诉我，他和家人天天在看《敦煌》。当时决定用这首歌我也很忐忑，怕领导给毙了，因为这之前历史纪录片的音乐都是很严肃的。好在最后还是通过了，我心里也很高兴。
怎么让纪录片更故事化？去年我们开纪录片大会，七八年了，我们大会的主题一直是纪录片怎么学会讲故事。在我个人来看，纪录片不就是要讲故事吗？拍的是故事，历史上也是故事，只是怎么让故事更好看。今天的题目是从《故宫》到《敦煌》，一个转变是从一个宏大的历史事件讲历史事件，到《敦煌》围绕人物为核心，讲人物的情感、命运和戏剧化的故事来做历史。
我们这次《敦煌》采取了一个更大胆的方法，虚构了一个历史人物——舞女程佛儿。做这集的导演是两个80后，但我也对片子有严格的把关。拿到台里审的时候，我心里特别的忐忑。我怕他们问一句，纪录片用演员扮演已经比较过了，还要虚构一个人物，界限在哪里。出品方是敦煌研究院，学者们都一致同意这样做。我们做这么多年的纪录片，都会学一些历史的方法，虽然我们不是专业历史的研究者。做《记忆》的时候，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很火，我们就借鉴了他的方法，历史的细节怎么描述，怎么勾连。而这次是有人推荐看史景迁的《王氏之死》。这个人物虽然不是很完整的历史，但是通过合理的模拟，构成真实的历史。这个事件本身是真实的，也是真实发生的。我们的舞女程佛儿，可能也是有这个人的，当时长安有很多这样的舞女，我们只是把这些真实串联在一个人身上。
陈晓卿：周兵刚说到一个主题，国内的纪录片界在讨论，怎么展开叙事化叙述。叙述是一个很牛逼的词，周兵刚说到的很多人，都是华裔新史学学派的代表人物，他们有一个核心的理念：历史即叙述。这是海登·怀特说的。既然是叙述了，历史很有可能被我们还原成叙述本身而不是史实本身，这是一个非常深奥的话题。但在周兵一系列的片子里，我们能够看到他在非常顽强的和自己的心灵在搏斗，在寻找一种最好的叙述方式。这是我对纪录片的故事化叙述的理解。其实在国外这种故事化叙述做得比周兵还要往前一点。比如说在国外的野生动物的纪录片中，这种故事化叙述已经达到经典的戏剧。比如说《里尔王》，你会发现他编的故事非常符合自然规律，挑不出任何的毛病。一个在泰姬陵的小猴子，因为它是猴王的孩子，经常有游客给它吃东西，甚至吃M&M豆，就像“富二代”。由于猴王的变更，它的叔叔把它父亲杀了，小猴也被赶出寺院之外。猴子到了寺庙外非常不习惯，不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吃，没有自食其力的能力。吃到很多苦的、辣的东西，片子里还会讲很多关于哺乳动物的味觉的知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小猴觉得活不下去了，这时一只母猴过来给它温暖，教它什么东西可以吃，教它练肌肉，他们就产生了姐弟恋。之后猴子跳到寺里杀掉了它的叔叔，自己成了猴王，把姐弟恋的母猴子接了进来。
你会说这个怎么能这样呢？太荒诞了，但是这是BBC的冠军。这部片子的导演说，莎士比亚的东西已经几百年了，起承转合非常好了，我们不用考虑它的结构，就是按照这个往里填东西，这就是成功的前提。所以国外这种故事化的手法比我们运用的还要大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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