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04月10日


引言:晚上开手机,看到一则短信,如是说:你好!我是新浪博客主编张蕾,关于你取消网络的言论,不少博主有评论.我觉得他们可能曲解了你的一些意思,你能否写篇博客阐述清楚?毕竟媒体的报道不如自己博客直观.谢谢!

 

张蕾,你好!

素未谋面,但看名字,想必是我的异性。可能也只有女性才会如此温情柔软,为一个跟你从未谋面者的处境担忧、挂念。我确实是很少上网,对网上的资讯不甚了了。我的博客也已经停业多时,怠慢了你们的尊重(你们一直把我的博客显著地张挂在文化主页上)。直到看了你的短信后,我去网上笨拙地寻找了一番,方知你所言:我的关于“消灭网络”的说法令众多网友恶评。

 

对此,我的第一感觉是,这就是网络世界,人人可以畅所欲言,不计后果:在一个多有禁锢的国度,这自然是个好事,我们终于有一个窗口,可以让舌头充分体验自由的快感。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我向往的,因为我的舌头并不老实、聪明。我经常想,如果我要早出生二十年,一定是个右派分子的命,就像我父亲,不坐牢,也要戴帽。我父亲是个农民,识字有限,不读书看报,居然还是个右派、反革命,似乎不可思议。其实我父亲“有幸”当上右派,只基于两个原因:一,他舌头胆大,敢怒敢言;二,在乡下,找不至真正的右派,但要凑齐“地富反坏右”,父亲是凑数的。

 

第二个感觉是,网络真可怕,一夜之间,可以把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把是变成非,把谎言变成真理。当然我也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一切不过尔尔,不必当真。在网络上被骂是当今每一个人都要享受的一份苦或者乐。网络像天一样大,也像天一样让人无奈.

 

第三个感觉是,网友们真关心我,我在一个随便的地方随便地说了一句戏言,竟会引起如此大的反响。“如果给我权力,我会‘消灭网络’”。问题是谁能给我这个权力?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是我对苦恼的嘲笑而已。既然是网络年代,谁都可以畅所欲言,我又为何不能自嘲?我甚至认为,像我这样“身份”的人,可能都会有这个痴心妄想和自嘲之念。我有一个儿子,今年十三岁,如何让他少上网,成了我和他妈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战斗”。坦率说我儿子还没有染上“网瘾”,只要看见了,招呼了,他一般都会从命离开。问题是“血的教训”时时记忆犹新。我有个朋友,儿子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十一岁那年大提琴就拉到全国第二,同时学习成绩在全市名列前茅,人家花十几万上一所名校,他是学校领导上门做工作让他去上。这么优秀的孩子,在高一那年一夜之间变了,频频逃学,夜不归宿,令父母亲哭干了泪。最后,连高考都没参加,人消失茫茫城市中,警察都找不到。好在此人命不错,浪子适时回头,现在已步入正规,又在一所名校深造。但是谁敢说,人人都有如此好命,个个浪子都能及时回头?望子成龙,中国人都一样,我也难免俗。我经常跟朋友说,教育孩子成人成材给了我极大压力,重压之下我经常有种种胡思乱想。我曾多次说过:只要谁能保证我孩子将来一定成人成材,我愿意答应他提出的所有条件,不让我写作也可以,剥夺我所有都可以,哪怕要走我一只手臂也行。虽是戏言,但反映的是真情。退一步说,孩子不成器,为父母的一切都是虚空的。

 

最后顺便解释一下,那天我的发言是在一个文学讨论会上,讨论的主题是《网络时代的文学处境》,是一个纯务虚、很轻松的讨论,远没有关于孩子教育成材与否的话题那么沉重。现将那天我的发言摘录如下:套用前人的论点,我算得上是一个无耻的人,因为我的书已经被人开价到了五百万(前人的论点是一个作家的书如果发行超过一万册则为无耻)。说到网络我要说,如果你给我权力,我要消灭它(大笑)。说到网络文学,我认为网络上的文学作品99.9%都是垃圾,0.1%是优秀的,但它们混入其中,就像大海里的一根针,虽然在那儿,但实际上消失不见了。慕容雪村和安妮宝贝是从网络文学里杀出重围的侥幸者,从他们身上,我想到一点,不管网络文学有多么垃圾,但我相信将来打败我们的人一定是从网络文学中诞生的。网络文学的最大好处就是没有人为设置的作品发表关,所有爱写作的人都可以尽情地写,尽情地发表。一些有写作天才的人,就这样得到了写作的历练,让他们的天才得以充分展示。就我个人而言,网络时代给我最大的感受是,世界变得太喧嚣了,如何让自己独处,成了一个我时刻要面临的挑战……

 

后面还说了一些什么,全是谈我自己,跟网络毫无关系,不罗嗦了。此外,我是最后一个发言,我发完言就散会了,所以根本无人反驳。现在网上说谁如何当场反驳我,谁如何跟我争吵,云云,我想不过是网络上的云云而已。

 

非常感谢你的好心提醒,尽管我也知道,在网络澄清什么是不明智的,但我还是应你所约:一来是你的盛情感动了我,二来我一向默认,人都是不明智的,所以我也爱纵容自己“明知故犯”。有机会到杭州,招呼一声,好让我谋面感谢。

 

祝好!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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