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这是鲁迅先生家门前的两棵树。那应该是在八九十年以前的事情了吧。
现在的最聪明的孩子也写不出同样的两句话。这倒不是因为哲学上说:世界上没有两棵完全相同的枣树,而是因为现在家门前能有两棵枣树的机会已经不存在了。枣树无论在城市,还是在农村,都很少见了。不仅仅是枣树,包括柳树、槐树等很多曾经带给我们无数快乐的树种,都极有可能在我们的生活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能够快速成长的杨树。
也许,未来我们的孩子们只有到植物园里才能看到这些曾经非常普通的树种。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我记得一位老大哥曾告诉我,说他四岁的女儿一直闹着要看真实的、活着的蝌蚪。因为她除了在书上,从来没有见过真实的蝌蚪。我相信在我们这个钢筋混凝土组成的城市里,没见过蝌蚪、青蛙的孩子还有很多。等他们长大了,失去了那份想看蝌蚪的好奇心之后,在他们的思想中,也许根本就没有蝌蚪这个概念。对于枣树,槐树、柳树也是同样如此,如果没有特殊的景观需要或利益驱动,我相信没有多少人会主动种植这些树种。
记得在圆明园,我看到很多粗大健壮的槐树,有的我一个人都抱不过来。其实在20多年前,我们家的前前后后都是这样的槐树。每到这个时节,满村子槐花飘香。吃槐花饼,也成了我记忆中的美餐。而且每年槐树结种子的时候,学校都会放半天假,让我们去搜集槐树种子,然后上交到乡里,再由乡里上交到县里,就这样一级一级向上传,据说这些种子最后都会用飞机播撒到全国各地没有树木的荒山野岭。那样的地方,缺水,缺营养,也只有槐树才能苟延残喘的放下身段生存下来。
柳树也是一种特别招小孩子喜欢的树种,柳树习惯于生长在水塘边,每年柳芽抽出来的时候,小孩子们都会爬到它们身上,折下一些没有磕磕巴巴的枝条,编成一顶草帽子,戴在头上,冒充红军。当然还可以用一双小手拧出柳条哨子,吹出小情歌,“勾引”小姑娘。柳树生长很慢,要几十年才能长的很粗,而且即使很粗,也浑身是凸凸凹凹的疙瘩狼球,绝大多数还歪着脖子,除了小孩子能骑在它们身上玩耍之外,很难成为栋梁之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杨树开始进入中国的千乡万村。这个外来品种,与洋鬼子一样的德性,长得快,个子高,还笔挺笔挺的,讨大人们喜欢。很快,它就在中国大地上流行起来,并迅速取代了本土的槐树、柳树、枣树等品种。现在,我依然记得我们家的老槐树被一颗颗砍掉并种上杨树时的情形。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杨树成才快,好卖钱。我还记得在十年前,我一个叔叔非常自豪的告诉村里人,别看自己没有钱,只要把院子里的杨树砍掉,就能卖一万块钱,就能盖上三间瓦房。
现在,只要我们出了城市,无论是公路两边,还是铁路两边,青一色的杨树。农村的人工造林,也青一色的是杨树。村子里全是杨树。杨树虽好,但是我相信没有小孩子喜欢爬杨树。因为这个洋品种长的太笔挺了,没有树杈。没法在上面休息玩耍。更为要命的是太脆,没有韧性,也不能爬到树梢。否则,一阵风来,就可能把它给折断,搞个树断人伤。
我特别喜欢树,尤其是城市里粗大的法国梧桐,或者是粗大的杨树我也特别喜欢。但是我不希望全中国所到之处全部是杨树。尤其是在幽静的乡村,最最不能接受的是在乡村小河旁种满杨树,那本来是柳树的地盘。这就如同公鸡下蛋,把母鸡的活给干了,鸭怎么看它,鹅怎么看它?
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杨树,但愿另一棵不是杨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