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树的地震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据说结古镇大部分的房屋已经成为废墟。在成都遇到了被称为观鸟喇嘛的扎西桑俄，他说3月5号我曾经住过的三江源大酒店在地震中没有受到严重损害，与我一起在长江源访问的扎多现在正在玉树组织灾后的垃圾处理。重新回忆当时在玉树州走过的村落，访问过的许多牧民，那时的许多感受和疑惑又渐渐浮现出来。

在过去的几年中一直在内蒙古的草原牧区跑，多少积累了一些感受和经验，作为对照，一直想去青藏高原的牧区看看，因为据说那里不像内蒙古一样干旱，特别是青海被称为“中国的水塔”，但是草原也面临着退化的问题，这与蒙古高原上的问题是共同的问题吗？正好扎多约我过去看看，而且指定冬天过去，因为冬天的道路比较畅通。冬天冻结以后，汽车可以顺利通行，而到了夏季，许多地方就几乎成为沼泽，无法通过。我被说服了，三月份去了玉树，访问了长江源的一些藏族村落。一个月前许多人都还不知道的玉树现在因为一场地震而著名。

甘达村是我们访问的第一站，这里有一个被称为“千眼水源计划”的保护项目。甘达村在结古镇的上游不到30公里的地方，扎曲河穿过村庄，进入到结古镇。扎曲河的水源主要来自于沿河的泉水，但是据说近年来泉水受到了垃圾的污染，特别是沿河的塑料垃圾，泉水的出水量小了，河水也越来越少。三江源生态保护协会与村民开始采取措施保护水源。村民开始捡拾垃圾，并主动制止其他人乱丢垃圾。经过村民的努力，沿河的环境变得干净整洁了。但是最引人注目的不仅仅是河边整洁的环境，还包括随风飘动的经幡。这是这个保护计划的特点之一，村民在一些重要泉水地建设了一些经幡（藏族祭拜的一种方式），埋下一些宝瓶（瓶中填充各种宝物，并由僧侣加持），举行一些祭拜的仪式。村民很相信这些活动不仅可以取悦河神，甚至可以医治河神因污染而患上的疾病。一个健康而快乐的河神会带来更多的水。村长带我们去看了几处重要的泉水，告诉我们，在举行这些活动之前，这里已经几乎干涸了，但是通过祭祀，河水的出水量明显增加了。

尽管是冬季，四处还是一片枯黄，但是进入莫曲村的范围内，仍然可以感受到这是一片很漂亮的草原。特别是我们后来在经过草原生态严重破坏的勒池村以后，就更可以感受莫曲村草原是多么美好。车子经过，平展的草原不断向远方延伸，在远处逐渐升高，可以想象夏天来临的时候，这里就会像一片巨大的绿毯。村民解释说，这里的草场也并非从来就这么好，两年前，他们最尊敬的一位活佛来到这里，告诉他们要保护草原，要与所有的野生动物和谐相处，不要做坏事。村民在一些地方埋下宝瓶，挂起经幡，他们看到了草原在迅速恢复。

在环境保护的圈子中，措池村已经蛮有名气的了，因为那里的村民建立了野生动物保护协会。他们观察野牦牛、野驴和藏羚羊，他们将已经搬迁出去的村民所留下的草场调整为连片的草场，留给了野牦牛。在他们的解释中，1985年的大雪灾使他们的牲畜死亡殆尽，甚至野生动物也大量死亡，牲畜的减少和大雪并没有帮助草原恢复，反而是近年来，随着野生动物的增加，家畜的数量也增加了。村民保护了野生动物，也就保护了他们的草场。与流行的牲畜过载的说法相反，他们认为恰恰是野生动物、家畜和人的和谐，使草场得到恢复和改善。

勒池村的状况恰恰相反，进入勒池村的边界就发现一片一片的草场变成了黑色，据村民说，不知道什么原因，几年前就开始出现草场变黑，黑色的地块越来越大，这里已经不能被用作草场放牧了。草场上百孔千疮，都是鼠洞，有老鼠，也有鼠兔。勒池村的村长忧心忡忡，觉得如此下去，就无法维持生计了。按他的解释，政府已经开展多次灭鼠工作，但完全没有成效。他说老鼠吃了鼠药以后，仍然是活蹦乱跳的，完全没有死亡的迹象，他们也从没有看到死老鼠的尸体；鼠药对鼠兔是很有杀伤力的，可惜的是鼠兔繁殖的速度远远快于灭鼠的速度，灭鼠就成为永远不能胜利的战争。为什么草原会退化，如何治理？村长很无奈，说也许这是我们过去捕杀藏羚羊的结果。

受到高原反应的影响，加上对藏区草原的无知，短短的几天访问，留下了许多困惑。如何理解青藏高原的生态环境？如何理解村民保护环境的行为？

扎西说藏传佛教是大乘佛教。大乘佛教与小乘佛教的区别之一是大乘佛教不太关注宗教仪式，而更关注人的行为，做好事远比宗教仪式更重要。那么为什么村民要挂经幡、埋宝瓶？扎西说，也许佛并不需要这些仪式，但是人需要。也就是说，所有这些行为只是宣示了村民要保护环境的意愿，从而采取更顺应自然地保护形式？

青藏高原的生态环境是复杂的，将草原的退化简单地归结为超载过牧可能是过于简单化的一种解释，在村民看来，没有牲畜的草场不可能成为好的草场，只有野生动物、家畜与人和谐相处的草场才能成为好的草场。也许这中间的许多内部机理还需要深入的研究，但是减畜并不是保护草场环境的最有效措施，至少在所访问的这几个村是这样。

几天的旅行让我们重新思考许多问题，尽管离解释这些问题还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