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鹏:答《人民日报海外版》记者问


1、您认为当前国内原创少儿科幻文学的发展情况如何?存在哪些问题?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我认为当前国内原创少年科幻文学的发展非常的弱,不仅少儿科幻文学,包括少年奇幻小说、少年魔幻小说、少年武侠小说、少年空想小说、童话等其他少年幻想文学的创作也非常弱。作家、作品都非常少,像我这样十几年只创作少年幻想文学、以写作幻想作品为生的童书作家在诺大的中国,少到只有个位数。原因很多,一方面,主流的科幻作家(人数也很稀少)认为少年科幻是小儿科,不值得一写(当然,写这类文体也要有天赋,许多主流科幻写得好的作家,未必有写少年科幻的天赋——就好比纯文学作家未必会写儿童文学一样),另一方面,大多数儿童文学作家又缺乏创作这一文体的素养以及相关知识,所以,导致作家的稀缺。不过,在我看来,这些仍然是表面现象,最深层次的原因是中国在少儿教育方面是一个急功近利的国家,填鸭式和应试教育仍居强势与主流地位,不重视保护和培养孩子的想象力。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中小学课本里,有小说、散文、诗歌、议论文、文言文……但唯独没有科幻小说。而科幻小说是诸多文体中最受孩子欢迎、最具人气的文体之一。这是个杯具!

2、您本人为何会选择成为儿童文学作家,尤其是是少儿科幻作家呢?

当一名儿童文学作家,是我童年时代的理想。我小时候最喜欢读两种书:科幻小说和童话。科幻作家叶永烈和童话作家郑渊洁是我童年时代最崇拜的偶像。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认为,宇航员和幻想作家是这个世界上最酷的两种职业,宇航员的梦想没有机会去实现,因此就当了写幻想文学的童书作家。

3、您认为科幻小说与童话之间有哪些相同之处,又有哪些不同之处?

    科幻小说和童话的共同点就是两者都是依存于幻想、以幻想为创作动力的文体。不同之处在于,两者的思维方式不一样,科幻小说是用科学和理性思维去运作幻想故事,而童话是用无拘无束的童年思维和游戏精神去创造故事。两者本质上是不一样的。当然,因为都是幻想文学,是近亲,有时也可以交叉,比如科幻小说可以有童话式的科幻小说,而童话也会有科幻童话,但我认为本质上还是不一样的文体。

4、有一部分人认为“科幻小说就是成人的童话”,对此您如何看待?

    我认为这是一个不太准确的比喻,我们将这一句式进行替换就会发现这一点,比如“武侠是成人的童话”、“魔幻小说是成人的童话”、“琼瑶电影是成人的童话”……等等。当然,成人的确是需要童话的,而给成人读的科幻小说正好带有这一功能。

5、您认为少儿科幻文学和一般的儿童文学之间有哪些差别?它们对少儿的影响又有哪些不同?

    最大的差别还是在思维方式上。一般的儿童文学,强调的是童心和童趣,而少儿科幻文学,则强调的是幻想以及科学理性思维(当然,童心和童趣是基础,没有这两点,它就不是少儿科幻小说)。我倒没有觉得少儿科幻文学是凌驾于校园小说、儿童诗、童话等其他文体之上的文学——所有的文体都是平等的,文本歧视是愚蠢和妄自尊大的行为。科幻小说对少儿的影响,与一般儿童文学的不同在于其功能不同,其他儿童文学也许更注重培养孩子的审美感觉和爱心,但科幻小说更注重保护孩子的想象力和培养他们的理性思维。就好比我们吃饭要摄入维生素,少儿科幻是孩子阅读必不可少的维生素之一。

6、您认为少儿科幻文学能否对孩子们起到科学普及的效果?

有一定的科普作用,但却是次要作用。少儿科幻的主要功能不是科普,那是科普文章的任务,它最主要的功能,还是保护和培养孩子的想象力以及对世界、科学和未来的好奇心。

7、近年来《哈利波特》等西方奇幻作品大举进入中国,您认为奇幻小说对孩子们有着怎样的影响?与科幻小说相比有何不同?

《哈利波特》这样的奇幻小说也非常棒!孩子多读这类作品,在想象力和创意能力上都会非同凡响。我个人认为,奇幻、魔幻、科幻是幻想家族里的不同成员,不存在谁高谁低、谁抢谁市场的问题,只要好东西,都应当发展,都应当多创作出来给孩子看。奇幻和科幻的不同,也是思维方式的不同,奇幻是一种与古老民族的神话、传说一脉相承的思维方式,而科幻是一种与近现代科技发展以及科学文明相接轨的思维方式,代表的思维方向不一样。

8、您认为我国少年儿童在幻想和想象力方面是否有所欠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我认为欠缺得很厉害!孩子小的时候还好,全都思维活跃,想象力丰富,但孩子越大,想象力就流失得越厉害。我认为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还在于我们的教育体制、学校与家长的教育理念以及急功近利、金钱至上的社会氛围。

9、您认为科幻文学对培养孩子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能起到怎样的作用?

科幻文学对于保护和培养孩子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可以起到“防火墙”和“良性土壤”的作用。爱读科幻小说的孩子,受应试教育的毒可以轻一些,内心深处,可以为想象力和创造力的生长提供一块净土。

10、您曾提出过一个“‘保卫想象力’计划”,此举的初衷是什么呢?产生了怎样的效果?计划现在进行的如何?

    我之所以提出这个计划,是发现这样一个社会现象:现在中国发展了,百姓富裕了,家长们都很重视孩子的教育,在孩子很小时,就把他们送进了各种各样的培训班,让他们学游泳、学钢琴、学英语,但是,却不注意保护孩子的想象力。我认为这些培训,都是一种技能教育,小时候没学,长大还来得及,而上天赐予我们的想象力,如果流失的话,就再也回不来了。在过去的几年里,我到全国600多所学校进行了“保卫想象力”的演讲活动,效果应当说还不错。现在有许多老师和家长都意识到了想象力对于孩子成长的重要性,不再充当孩子想象力的“杀手”。如果说我刚开始活动时,我是一个人在旷野里呼喊,没有回声;现在,我的呼喊,回声越来越大,把许多老师和家长喊醒了!

11、您曾经深入到各地中小学去演讲,在这个过程中,您感触最深的事是什么?

    我感触最深的是:成人与孩子是不同的两种动物!我的演讲,几乎每一场都受到了孩子们的欢迎,基本上都可以用“乐疯了”来形容孩子们的状态。但是,在场的成人,包括一些老师,身边的孩子笑得前仰后哈,他们却神情麻木漠然。我有时会想,一个对孩子喜欢的事务完全不感兴趣,也不理解孩子的老师,教育出来的学生,长大后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跟木头似的呢?好在这样的“木乃伊”成年人是少数,不然未来的中国真的不堪设想。

12、您是否曾与一些少儿科幻影视剧合作过?它们对孩子们有怎样的影响?与文学作品的影响有何不同?

我合作过的科幻影视剧比较多,国内的有《快乐星球》,国外的有《变形金刚》、《钢铁侠》等,我自己在十年前也写过一部少儿科幻话剧《带绿色回家》——有些遗憾的是我自己没有当过这类电视剧的制片或导演,不过,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会做这件事的。少儿科幻影视剧对孩子的影响是深远的,大多数时候,远远大于图书。其原因是,影视是一种大众媒介,是眼球经济,辐射面广,受众多并且深;而图书是小众媒介,能影响到的,也只有爱看书和有机会拿到书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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