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评录46 论人类的破产


    刚刚出炉的《2010世界竞争力报告》推出了全球各国与地产的竞争力排行榜,美国意外跌出16年来长期据有的头把交椅,变成第三。这一报告开篇就直截写道:这是一个自由落体的时代,谁能在这场降落的过程中最先让自身的实力得了保存谁就能拥有未来的竞争力。


    中国的排名进入了前18名,水均益在央视论坛里似乎有些兴奋,多少有些唱多中国经济未来的意味。而与此同时,希腊主权债务所引发的欧洲新一轮金融证券骤跌,与以中国为首的亚洲新兴国家的率先经济复苏形成强烈对比,甚至有人认为,整个欧洲都将成为去年訇然倒下的雷曼兄弟,只不过是更加巨大与更具悠久历史的雷曼兄弟。而中国,则可以高歌前行,成为未来引领世界的新经济领袖。突然发现,水均益的背后,以及所找到的《2010世界竞争力报告》话头,并非是一种理性的评论,而是有所图谋的安民告示,想告诉中国国民,中国尚好,不用担心,某种意义,颇有一些五十步笑百步。


    实际上,单是从大蒜绿豆以及可比拟于西方主权债务的中国地方政府的巨额债务来看,中国的喧嚣经济动力早已空虚,而广义的社会资源更是早已见底。从房地产投机泡沫到地产政府的土地财政炒作,到今天迅速蔓延的各类民生生活资料价格高涨,中国的通贷膨胀已处于初期爆发中。建设银行对房地产价格下跌五成的风险表态,则进一步放大了中国地产泡沫崩裂的现实空间。欧洲的危情,将不可阻拦地波及中国和亚洲看似复兴的经济,中国经济内在的脆弱,更可能形成任何人都始料不及的破窗效应,产生恶性连锁反应,使这场三十年高速增长的经济陷入崩溃境地。那些为傲慢和偏见与特权资本而看多的人,现在,仍然可以拿出你们的更多理由来,与这个更大的世界对质。


    现在,原本为全球称道的“欧洲生活方式”也成为了质疑与批判的对象,美国消费中心、欧洲生活方式中心和中国制造中心的“世界三中心”格局,被欧洲主权债务与美国整体竞争力削弱以及中国意欲快速转型的决心所打破。欧洲正在开始感受中国日趋增加的轻慢,而美国也体会到来自中国意识形态所施予的反制力量,这一点,透过韩国天安号沉没所引起的风云突变以及伊朗与土耳其和巴西所签署的浓缩铀交易协议可以间接说明。


    观察当前全球日益紧张脆弱的心理和如履薄冰的世界经济走势,我们可以将现实与更为深远的历史联系起来。于是,一个自18世纪末从欧洲开始描绘的人类现代发展图景浮出水面,显而易见,这一以资源、资本和全球贸易为框架的系统模式,今天已被全世界所仿效,并视为合法与有效的人类发展标准。在中国,引进并模仿这一标准的进程可以用奇迹二字来形容,以至使中国在获得高速增长的同时呈现出巨量的资源消耗。


    而值得忧虑的是,人们或许会发现,所谓的发展,只不过是一种用公共资源转变成另一种依靠财富与权力等级划分的享用物质的过程,这种由人类与自然之间进行的物物交换,并没有改变我们尚处于自然最低生存等级的本质处境,更没有为人类文明进步而贡献更多,相反,人类无论在何处,都因物质的享乐而发生集体褪化,这一特征,在中国的政府体系和社会流行价值观中表现得尤为明显。西方现代文明发展出了资本主义和金融资本,我们则从集权体制中发育出国家特色经济和特权资本。尽管东西方在意识观念上有着显著不同,但是,在对经济行为即是贷币收入与贷币支出的比较这一点上,西方人业已忘记了马克斯.韦伯的“救赎动力”与理性伦理,中国人更缺乏天然的天职观而只有现实利益观,因此,它们已在现实利益取向上达成惊人的一致,并作为彼此竞争角力的标准,今天,这一标准已经受到巨大的挑战。


    必须承认,要使人类在这种唯贷币的经济制度之外寻找一种文明精神,并由此而培养出理性的气质,即新的经济伦理观和社会价值观,乃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对于中国而言,由于权力的遮蔽和人本思想的贫弱,使这一获得的可能变得更加困难,富士康的十连跳以及企业至今所表现出来的极端冷漠,便是这一现状的事实写照。


    对于美国的殖民开发史,被菲迪南德.古恩伯格在《美国文化揽胜》中归结为这样两句话:“从牛身上刮油,从人身上刮钱。”今天,也成为中国政界到商界及至每个人争取最大可能数据额的政绩、获利的集体欲望。至于马克斯.韦伯所称的资本主义精神,以及节制的宗教伦理观,在此早已遗忘和消失,在中国则更未存在过。这是21世纪以来我们在政治、经济、社会以及文化价值上的集体陷落的根本因由所在,当然,同时失去的,还有各种可供我们生存的资源和气候。


    当一切都失去时,我们会有被抛离的共同感受,而这也将使我们意识到,或许,人类已经破产,我们将不得不学会重新面对一个新的世界,并重建生活。只是,希望这场重建中,国家不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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