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人有一代人心中的歌


    我坐在礼平车里,一路顺风地行驶在通往京郊顺义的路上。

北京今年春天真怪,礼平说,不像往年的春天,有点秋天的感觉。

   我从车内望了一眼睛空万里的蓝天,天上静静地游弋着几朵硕大的白云,就像云积在天的一片片巨大的蘑菇,有点神奇。

我说,是的,有点秋高气爽的意思了。

礼平笑了:今天的天气真是好!他又感叹了一声。

哦,我笑说,或许人类的灾难为时不远了!

礼平嘿嘿了几声,没再说话了。

我有点是我拖着他来参加一个派对的,目的地是温泉度假酒店,召集人是由艺术家钱铃戈,她就要离开北京回到广州去了,举办这么一个大型派对是为了答谢各界的友人。

来得人真是多,百十来号人,大多是五六十岁的中年人,但个个神采飞扬,一看就非等闲之辈,若大的一餐厅全坐满了,我与一群军界的后代坐一桌,席间,礼平与他们聊起了当年红军的历史史实,我的大哥韩战平如数家珍般地说起了红军转战南北的往事,其中说到他父亲战将韩先楚。

父亲家那时没人了,他只是一名放牛娃,家有一点小田地,不够填肚子的,他就租出去了,自己跑到外面去打长工,想挣口饭吃,后来遇见了红军,告他说,不能光让自己有饭吃,还要让全国的穷人都吃上饭,我父亲就跟着红军走了。

韩先楚后来成为了中国军史上的一员战功显赫的上将,其中在解放海南岛时用木帆船打败将介石的铁甲军舰成了一个军史上传奇般的佳话,建国后先后担任过副总参谋长,抗美援朝志愿军的副总司令(他领导的一支军队还攻克了汉城),后又去福州军区任司令员,文革后又担任军委常委,人大副委员长。

这些革命的老同志当年是为了让穷人翻身解放而投身于革命的,出生入死,把自己的一颗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多少人为此而流血牺牲了,打下了今天的一片红色的江山,我相信在他们当年的一腔热血里,蕴藏着巨大的共和理想。韩战平说,当年他父亲的一些战友在湘鄂皖作战时,有一些战士被捕了,国民党杀他们头时,一个个无所畏惧,前面一个被砍了,后面一个的昂着脑袋就上来了,根本不怕死,那时的人活的有信念。

现在活着的老帅老将们均已谢世了。他们亦说到,吕正操是最后一名告别人世的开国上将。

我不知道这批从鲜血死亡中走过来的开国将军们,倘若还活在现世,对今天中国官场上发生的一幕幕触目惊心的现象,会发出怎样的感慨————是感到欣慰呢,还是会由此而痛心疾首?他们打江山时就是为了打出这样一个明天吗?

钱铃戈大姐那一桌大多是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后来我才知其中有许多是她这一辈的五十年代末及六十年代初的军艺同学,她们均出身于建国前,后身怀技艺而进入了军界,成了一名文艺小兵。她们在我的邻桌,我听不到她们的聊天,但看得出来她们个个欢天喜地,不时地有欢声笑语传出。很快,她们中有人站了起来,开始集体高唱她们那个年代的歌曲────《革命人永远是年轻》,歌声嘹亮激昂,一听嗓门就是专业的级别,尽管能听出苍老之声。这是让人颇为感慨的。可她们在这一刻的神情却是那般不可思议的年轻,甚至可以在她们含笑的眸子里看见青春与热血,我相信在歌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她们恍然回到了从前———那个属于她们青春年代的岁月,往事并没有让她们不堪回首,相反,在她们身上依然燃烧着一如从前的激情。

又有同邻人从别的桌上站起了,面带微笑地加入了歌唱的行列,我有些感动了,我在为她们的光荣和自豪而鼓掌。

一代人有一代人成长记忆的歌曲,那一歌曲铭刻在记忆中成了一个挥之不去地关于青春关于岁月的记忆,在这些歌曲的旋律中,一定埋藏着许多让一代人为之自豪的记忆,每当歌声响起,一代人就像受此召唤一般凝结成了一个共同的意志与信念,这一信念与意志就伴随着她们踏上了人生之路。

我们这一代有我们的歌声与记忆————《我们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这是属于我们这代人的共同记忆,曾记得阳光卫视在采访关于我的青春记忆时,我唱出了这首歌的前曲,我是由衷地缅怀这首歌予以我的记忆,它迄今回响在我的心中,从这歌声中,我能回想起那个年代的纯真,就像天上的蓝天白云,它是洁净的,一尘不染,除了赤子之心似乎那时我们一无所有了,我们亦无须再有,这已然足够了,它就是巨大的精神财富:理想与青春,还有我们无边无际的梦想。

可现实一次次地击碎我们的梦想,但我们从梦想破碎的废墟上一次次地再度爬起,拂去身上的灰尘与污垢,依然高昂着头,继续唱着我们心中的歌,走向坎坷的人生之途。

我们当然亦有失意与沮丧的时候,乃至绝望,但我们毕竟挺过来了,很大的程度上,正是我们心中还怀揣着属于我们自己的歌声,我们再次开始了我们一代人的勇往直前。

不错,任何一代人中间都会有人倒下,他们不是倒在如同老一辈的枪林弹雨之下,而是拜倒在物质主义的享乐之中,他们当然可以炫耀他们获取的财富与权力,但他们心中已然没有了那首歌,那首可以让我们一再地燃烧起激情与热血的歌。

我何尝不知我们在坚守着一种虚无,在物质主义者看来这是可笑的,甚至可怜,那就让他们去笑吧,我们仍会高昂着头,一如我们的过去唱着歌走向我们选择的人生。

我很高兴我在这次的派对上结识了许多朋友,甚至不乏志同道合者,我们商量着一块做些有价值有意义的事情,我的观点很简单,我们这代人需要为我们共同经历过的历史担负起一份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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