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王”问题:社会热点与社会难点


《上海地王》触及的是当下最热的社会话题,必然受人关注,当时,怎么会想到要写这个敏感的题材?
 
葛红兵: 2003年,我从新加坡回国,到凤凰卫视做节目,当时,凤凰卫视的女两位编导和我聊天,聊到个人财富管理的问题,我说,聪明人赚钱不难的,她们很难理解我的话,我说那我就给你们一个聪明人的选择,我的建议是,买房产,尽快买,能借钱买就借钱买,其中一位似乎正要结婚,我给她的建议是把准备结婚的费用全部投资在房产上,当时,她们说,北京的房产已经很贵,不敢再买,我告诉他们,和上海、和新加坡、和伦敦比,北京是房产洼地,未来北京的房价会让她们不敢想象。

我想如果她们接受了我的建议,她们现在应该以前非常富有。实际上,那个时候,我就已经产生了对房地产的兴趣,并且和一些朋友在一起讨论这些问题,着手收集资料,准备《上海地王》的创作。但是,这个过程比较艰难。

我已经四年没有出长篇了。这四年我一半的时间,大概有一年半,在为上海世博中国馆做策划工作,另外,我在做中国高校文学教育改革,我在上海大学成立了创意写作中心,成立了中国第一个中国文学创意写作平台。我和我的团队希望借此在建中国创意写作学科,推动中国文学教育改革。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最想做的还是写作,因为做创意写作教学,推动中国文学教育向创意写作方向发展,一定自己要有案例。教师必须是案例教学。另外,本届世博的主题是“城市,使生活更美好”,中国馆策划需要多方面研究中国城市化历史,尤其是中国当代30年城市化快速发展史,这个工作,让我有机会采访中国高层人士,听到他们的真知灼见。

《上海地王》实际的写作时间是从2004年我从英国回来之后开始的,后来我得到上海作协的支持,使我有机会做具体的调研、考察,可以考察上海近一百年的地产史,可以考场三年近30年的地产案例。

因此,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常常是综合合力的结果。要说野心,我的确是有,第一、我希望着是一个成功的大学教授写作案例;可以藉此恢复中国高校在1949年以前由作家任教中文系的传统,可以藉此推进高校文学教育想创意写作方向改革;我也希望读者能注意我最近在上海《文学报》上发起的《中国高校文学教育亟待改革》的连续讨论。第二,我希望它是我的财经类小说的由一个高地,2006年我出版了长篇小说《财道》,那个小说里的财富观念,当时遇到很大的质疑,就如同当年《沙床》里的情观念受到的质疑一样,我希望用一部新的小说,一部写房产的小说来重新解释这个观念。

 

    除了小说,近年来,你也写了不少关于房地产的文章,在媒体发表过很多对房地产问题的看法,你为什么会如此关注地产?
 
葛红兵:中国人的命运。人的命就在房子中住着,体现着。而最近30年,中国最大的改变,就体现在居住制度上,从公房制度,到私房制度,从拒绝城市化,反城市化,到促进城市化,等等,我身边也充满了这样的故事:从农民变成了市民,但是,他们的内心却停留在农民的想法上;有的新市民,但是,他们的想法还是1949年至1979年的想法,等等。有暴富的神话,也有负翁和房奴的悲剧。
我研究过中国的户口制度,写过很多文章;后来转向土地制度研究,因为这个比户口制度更根本。重要的是,中国人的生活因为这个而彻底改变了。把这个弄清楚了,就弄清了我们这个时代,我们就能生活得更自觉。我们现在买房,住公寓,等等,跟以前不一样,这个不一样到底代表了什么?中国当下社会问题的交集在地产上。城市化过程中农民进城的问题,农民失地问题,城市居民资产保值增值问题,中国中产阶级的产生问题,等等,都在这个问题上有反映。我想写写居住方式的改变给中国人带来的影响,也想揭示一下房地产的隐秘,其中的金融秘密、权力秘密等等。我觉得,我可以通过这个交集来反映我对当下社会的认识。
为什么你是穷人?他是富人?我们多想想这个问题,自然而然,会想到地产上去。央企为什么来争地王?说明地产是最后一块宝地,一切都会在这里显露出来。
 
    最初小说名称是叫《大都会》,后来为什么改成了《上海地王》?
 
葛红兵:我其实更喜欢《大都会》这个名字,中国近30年,缔造了世界上最伟大的城市群,现在的环渤海城市群、珠江三角洲城市群、长三角城市群等等,都可堪称伟大,而上海无疑是龙头。一个国家崛起的过程中,一定会诞生伟大的影响人类生活的城市,上海会不会将来就是这样一个城市?所以,我要写写《大都会》,其实中国人是农耕久了的,对城市是缺乏认识的,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写出真正的城市文学来,好好地认识一下城市。城市是欲望之地?淫靡之地?还是创造之地?
其实上海的故事很多,走在南京路和外滩,每一幢建筑都是故事。其实,我的确写了那些建筑,他们的故事,里面不少描写可以当做是上海地图。
但是,后来,我想法有点儿改变,我觉得,决定那些故事的是人,而不是建筑本身,所以,我转向对人的挖掘,我通过采访,挖故事,很多人看了小说会觉得,我写得非常传奇,比如这个时代还有人为了义气和孝心主动坐牢吗?等等,我说有,崔浩在小说里是假的,但是,他所有的故事在生活里都是真的。

 
    因为写的是房地产大佬的故事,您必然对这个圈子比较熟悉,甚至很多人认为小说有所影射。当然,我们也知道这是小说,不应该对号入座,但您在小说背后肯定做了很多“功课”,采访了很多地产界的人,您能否说说您所知的地产界的故事,是否比小说中描述的更惊心动魄?
 
葛红兵:我不仅研究了当下的地产界,还要研究了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上海的地产历史,上个世纪70、80年代香港的地产历史。我所知道的地产界的故事很多都是惊心动魄的,比如一夜败北的故事,一个地产商其实她的经营状况还可以,但是,她不小心让员工做假贷款,一方面是囤房,一方面是填补流动资金短缺,但是,她正好撞到了某个特殊的“浪尖”上,被当做了地产商反面典型,某种金融和权力的合力,让她一夜赤贫,所有的都被剥夺了。而接手的人最终却挣得盆满钵满。上海1990年代以来,数次经历房地产高潮低谷的城市,在这样的大潮中,这种故事太多了。
 
 
   您的小说对很多普通读者来说,有揭秘的性质,您对媒体说,“地产商被妖魔化了”,那么您认为,和小说主人公崔浩一样地产大佬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葛红兵:怎样的人才能称得上地王?我在小说中写道:他应该有使命感,有创造伟大建筑和伟大城市的使命感。其实,房价的高低是短暂的,房子用什么价格买下,谁买下,历史马上就会忘记,这些不会被历史记住,但是,伟大的建筑以及背后伟大的城市精神,创造历史的精神气质,却会被历史记住,这才是真正的地王。

我是在写作的过程中,不断接触真相的过程中,对地产商产生同情的,他们被妖魔化了,地产商左手挣钱,右手又把钱投入到土地中去,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暴力,其实,他们时刻都因“流动性”不足而深受煎熬。我甚至相信,他们中有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英雄”。崔浩,就认为他自己是历史的缔造者,而不是被历史缔造的。他跟设计师说的话是,“体量有了,新颖也有了,但创造历史的雄心和魄力不够!”崔浩说:“我们的建筑应该是对中国建筑史的批判、对上海建筑史的批判,我们要创造历史。”当然,英雄人物创造历史的冲动往往和普通人的生活需求抵牾,他们有时候是和普通人生活不接壤的堂吉诃德。我一直在想,“上海是否是一个伟大的城市?”“她的名字能否和伟大挂钩?”崔浩说,“伟大城市应该是心思和机缘的造物,它有精神,是人类文明的集中表现,每个民族复兴时期都将催生伟大的城市,每个民族鼎盛时期都由大城市精神来代表。罗马代表律法、里斯本代表海洋贸易、阿姆斯特丹代表现代金融制度,当今的伦敦、纽约、东京、巴黎,无不如此,罗马的圆形剧场、阿姆斯特丹市政厅、伦敦的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巴黎有帝国时期教堂以及埃菲尔铁塔,雨果说,巴黎是巨大的石头组成的交响乐,塞缪尔说,当一个人厌倦了伦敦时,他便厌倦了生活。这些作家对他们生活的城市的自信来自哪里?来自建筑。上海呢?上海应该有这样的建筑,它能鼓舞我们,代表我们,让我们骄傲,它让我们意识到自己是在创造历史,产生自豪感。这个任务就落在我们身上!”这些,听起来像是虚构,而实际上恰恰是他们中某种典型的真实写照。我希望的笔下的崔浩能代表一种状态,一种真实的可以理解的作为“人”的地产商形象,对我来说,这是一种还原真相和寻找真相的过程。

 


    您的小说很容易让人想起去年大红的《蜗居》。也和房子有关,但六六的《蜗居》关注的是房奴的艰难生活,控诉房子罪恶,这引起很多都市人,尤其是“80后”们的共鸣。在年轻的“80后”看来,“60后”的您现在是幸福的,那么,您是否也有过房奴或体味过“蜗居”的日子?
葛红兵:我说过,《蜗居》能激发义愤,但是,这种义愤会害了大家。我“蜗居”过,来上海之初,我住50平米的房子,我在餐桌上写作,左边是剩饭剩菜,有变是书。但是,我想说的是:无论如何,这个时代要比等公房分配的时代好,我1991年参加工作,结婚,单位就给了一间平房,这算不算蜗居?那个时候,房子对我们来说,遥遥无期,一辈子需要蜗居。所以,感谢商品房制度,没有这个制度,我们和父辈一样,想想我们的父辈,他们是什么时候才拥有房产的?现在的年轻人一结婚就想有房子,这个想法也不合理。不要咒骂当下的商品房制度,要理解其中的奥秘。

    最近房价再次飙升,大家都在关注政府可能会出怎样的房地产调控政策。您对政策的效果有何预测?能否遏制房价疯涨?
 
葛红兵:制造房价要下跌的舆论可以讨好那些没有买房的人,但是也会害了他们。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可以不买,等下跌或者等政府出手援救。这些人就是这样在一波一波道义谴责中失去了机会的。遏制房价是做不到的,除非当下的地产制度能改变,但是,这个估计在未来的数十年里都改变不了。谢国忠老说,中国的地产泡沫了,要破灭了,他是用西方经济学来看中国,他不知道中国的政治制度以及这个政治制度决定的土地制度的特殊之处,所以,我说,他不懂政治经济学,他老出错。郎咸平就懂,我和郎咸平做过对话,我们一起参加上海图书馆的演讲活动,我们都知道这个隐秘。所以,我写出来的时候,不是仅仅写地产,还要写地产制度,权力关系,当然,不可能直接写,否则出版不了,但是,有心的读者可以体会到。

 
    你在博客里说:“我写了《上海地王》,我想说一个道理,中国人应该买房,早买穷买的都买成了,而且享受了增值。”甚至说“政府应该明白告诉百姓,你们要勒紧裤带买房。”为什么你对未来房价的走势这么乐观?
葛红兵:房价最终是受供求关系影响的,中国的供求关系未来20年内不会改变。过去3亿人进城,未来还有3亿人要进城,但是,地在谁的手里呢?地是垄断的,当然不可能低价卖出?卖了就没了。当然,卖光了地之后,还可以受拥有税,但是,这个过程会很长,会有一代人需要为此付出代价。也许未来30年、50年之后会好一点,中国的城市化进程结束了,甚至发生相反的运动。自住买房的,我的意见:要买就现在买,先买小的,自己买得起的,以后再换大的,自己住,不需要择时,只要量力而行就可以了。

 
    正好相反,现在有很多关于楼市崩盘的说法,甚至有人给出了“房地产崩盘时间表”,说2011年要崩盘。有一些谨慎的人开始观望,但包括杭州在内的国内诸多城市,房市依然火爆。从微观层面,现在买房自住,时机合适吗?
葛红兵:谢国忠等西方回来的经济学家不理解中国的政治制度、土地制度。不知道中国的土地垄断情形,他用市场理论来套,就套错了,他已经错了很久了,上海房价从5000元起,他就说泡沫,还要破灭,未来还会说明,他错了,错得离谱。谁都希望泡沫破灭,房子价格跌下来,但是,如果真跌了,地产泡沫破灭了,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你可能更买不起,美国房价暴跌的时候,穷人是把房子还给银行的,而不是抄底买房的,所以,我希望大家看看我的小说,看懂了,你就不会寄希望政府出手让房价崩溃,你不寄希望于这个,就有勇气买房了,我得说,当泡沫真破灭的时候,多数人根本享受不到破灭的好处,相反,你会失去你的房子。而真正的得利者可能是那些有钱人,他们有钱抄底,而我们将是套牢一族。
 

    如果买房,能否结合你的经验,能否给那些准备买房的读者一些建议?
葛红兵:要买没概念的房子。地铁概念、生态绿化概念、商圈概念,等等。都要提防。一切概念都要拒绝。你要相信,你住进去以后,地铁会跟来,商人会跟来,绿化也会跟来,而不是在你之前它们都具备才好,一定要买现在这些都没有的房子。要相信,将来地铁的覆盖率会高得让你难以想象,现在的地铁概念将来一文不值。将来你会很讨厌无处不在的地铁。其他概念也一样。你摆脱了概念的纠缠,你就能买到量力而行的房子。如果是自住,一定要现在就买,不要等待,先买小的,以后有机会再换成大的。先买小的住着,它的价格可以跌也可以涨,你对房价的敏感度就会降低,抗风险能力就会增强。
 
    房市有没有泡沫?如果有,会怎么破灭?破了以后,对经济对老百姓生活有怎样的影响?
葛红兵:很多人以为房价暴跌,他就可以入场抄底,我要说的是:泡沫破裂的时候,多数人的情况可能相反,是你正在把房子交给银行,你住不起买不起房,才导致泡沫破裂,而不是地产商和富人买不起房导致破灭,你在泡沫破裂中将会一无所有——你还不起贷款,不得不把房子交给银行。银行不没收你的房子,你也会因为房价暴跌而成为负翁。因为你成为负翁,你的生活水平会下降。所以,不要寄希望于房价暴跌。应该寄希望于政府不断刺激通胀,温和通胀,提高工薪,慢慢地三年五年,工薪上涨,但是,房价平稳,一切都解决了。过去的历史就是这样。
 
为何国家越调控房价越上涨?是哪些因素推动房价如此疯涨?中央政府、地方政府、银行、开发商在房价大涨中各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葛红兵:看我的小说,小说里都写了,崔浩怎么拿地,怎么贷款,怎么卖房子,银行和地产商是什么关系?银行和政府是什么关系?这里面,我们会看到,银行其实和政府关系更紧密,政府把握了地根,也把握了银根,这个两头把握了,地产商能动性是很好玩的,需要两头讨好讨巧的智慧,所以,我们可以观察地根和银根,这两样,很根本,但是,都是可控的。
 
   六六的小说《蜗居》出版的时候,其实反响并不大,而是在去年电视剧播出后才爆红的,当然和去年房价飙升也有一定关系吧。您的《上海地王》是否已经谈妥了影视版权,准备拍摄电视剧?
葛红兵:还没有,应该会的。

 

(天天新报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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