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感:我们的教育、我们的后代、我们的责任与未来


端午小长假照例翻看《南方周末》,看到了一篇历史学者李弘祺先生的署名文章《我弃电机学历史》(2010-06-10,联想起最近的一些阅读与思考,遂有些杂感和大家分享。
李弘祺先生的文章结合自己的成长经历做了一番论述,最后说道:我现在很怀念台南一中学生那种广泛阅读,相信人生必须有一些理想,并且勇敢面对自己兴趣的那种风气。我虽然叛逆,但并不是一个爱冒险患难的人,所以与其说我有过人的勇气,敢抛弃电机改读历史,不如说我拥有一个十分充满通识教育学风的环境,它才是我追求人生理想的真正背景。
……我但愿所有的年轻学子们都勇于拥抱人生的理想,真诚地憧憬自己的未来,大家共同建设一个更多元、更多彩多姿的人类社会。”
读完李先生的文章,就不由得想起了前段时间《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征求意见稿)颁布之后,许多专家的解读,有些专家盛赞“大学去行政化”、“招生制度改革”、“加强职业教育”等等诸多“亮点”,总之,叫好声一片。却罕见有人真正从教育的本质价值和现行教育实践中的谬误出发,去探讨中国教育的未来。
关于教育的本质价值,我不是教育学家,没有资格过多地评判。但是我清楚地记得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对教育本质的理解:大学所授予的学位是某一特定领域的,但生活却是不分专业的。无论我们的社会多么发达,我们都必须反省人生,甄别善恶,区分正义与非正义,从有用之中辨别出高贵与美。”可见,那些优秀的大学把“反省人生,甄别善恶,区分正义与非正义,从有用之中辨别出高贵与美。”看作是教育最应该给予学生的东西。
抛开教育对人性、对社会发展和文明进步的大话题不说,单说为了促进我们国家现代化进程的相关教育问题,比如,专家们盛赞的“突出强化了职业教育的作用”。不可否认,这些“亮点”确实对增加劳动者的就业能力、改善劳动者的技能结构、解决我们的产业升级,更大一点说,对于加速推进我们国家的现代化进程、乃至民族的复兴有积极的现实意义。但是,所有这些讨论、赞扬和革新都只局限在了“器”和“用”的层面,没有深刻触及更本质的价值追求。
记得招商局集团董事局主席秦晓在接受《经济观察报》专访时,曾经提到:我们现在常常把现代性和“现代化”混为一谈。前者的核心就是马克斯·韦伯所言的祛魅的过程,是摆脱愚味、迷信、专制,而追求理性、科学、自由的过程。而现代化则更侧重经济和物质层面。并且他还明确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中国的近现代史说明,器的层面只是一个结果,只有通过理念更新、制度变革才能实现现代性的转型。”“中国现代化进程是否能够持续,社会转型是否能够实现,取决于现代核心价值观的建立和政 治 体 制的改革。”然而,在我们能看到的关于《规划纲要》的讨论和评议中,却很少看到有人对这些更加本质的问题的追问、探讨和考究。
如果说这些还比较“务虚”的话,那么,现实中的教育实践则更让我们放心不下!记得前不久在《中国经营报》上看到过田立先生写的一篇专栏文章:《让混乱的经济生活常识从高考走开》(2010-5-22)曾经引起了我的震撼!我在想,如果我们的初高中教育这样教育我们的下一代,我们的未来和希望将何以寄托?
为方便大家思考,我将田力先生原文摘录如下,供大家参考。
 
让混乱的经济生活常识从高考走开(原文)
前日回家看望父母,遇上正准备高考的外甥,非要我给他指导指导,原本以为是要我给他讲讲我比较擅长的数学,想不到外甥要问的却是经济学方面的问题。我很诧异:“你不好好复习高考,弄什么经济学?”外甥说:“这就是高考的内容啊。”这我才知道现在经济学已被列入高考内容了(具体被包含在《政治》学科的“经济生活”部分),虽然吃惊不小,但毕竟与我现在研究的专业相近,于是底气顿时足了起来,舅舅要给外甥好好露一手了:来吧,随便问!可没想到的是,仅仅5分钟之后,刚刚那股精气神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脑子迷茫和之后长达几周的困惑不解。
外甥问我的第一道题是某省去年的一道模拟题,内容是:某市近一个时期蔬菜和猪肉的价格都大幅上涨,但猪肉价格的涨幅大于蔬菜,请问什么原因。这是一道单选题,有四个备选项,其中只有一个提到了供求关系,于是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个选项,但标准答案却是:因为猪肉的价值比蔬菜高!我一下子给弄懵了:哪有价格涨幅取决于商品价值的道理呢?不过转念一想,现在高考复习资料市场比较混乱,也许是卷子印错了,那就换一本练习册,问下一道吧,但等这道题问完了,我才发现了问题没那么简单。
第二道题依然是正式的高考模拟题,内容是:市场上等离子电视的价格高于显像管电视,请问什么原因。同样是四个备选项,同样只有一个选项与供求有关,但标准答案却是:生产等离子电视的社会平均劳动时间比显像管电视长!我立即暂停了辅导过程,转而很严肃地问外甥:老师讲没讲过经济学与政治经济学的区别。外甥说没有,我不信,拿来外甥的教科书仔细翻阅起来,结果不但没找到经济学与政治经济学的区别,反倒发现了一个更混乱的现象。教科书列出了影响商品价格的几大因素,其中第一个因素是商品的价值,而影响价值的因素是社会必要劳动时间,这显然是政治经济学的内容。紧接着第二个影响商品价格的因素就是供求关系,这显然是经济学的内容,然而教科书并没有解释两者之间的区别,甚至连提都没提。把经济学和政治经济学混在一起,别说是十几岁的孩子,就是叫来几个经济学家恐怕也无所是从吧!
众所周知,政治经济学是以生产关系为基本研究对象的科学,这个领域把价值定义得抽象一些并不影响后面对剩余价值的研究,因而也不会影响到以剩余价值为基础的生产关系的研究但这种理论体系在具体研究生产力时就有问题了,因为生产力受市场现象的影响,而商品的市场价格需要的是具体而非抽象的表述方式,这也许就是经济学为什么一直回避关于价格的定义而只讲价格的形成机制的缘故吧。现在我们把两个以不同事物为研究对象的学科混在一起,还要孩子们用混合的知识体系来准确地找出所谓的答案,这能达到教育的目的吗?依我看非但不能,甚至还会严重破坏孩子们正常的认知过程。
但问题远不止这些,更严重的问题还在后面。外甥看我有几分尴尬,于是就善意地找出几道我更应该擅长的投资理财方面的问题,想缓和一下气氛,但正是这几道新题让我彻底对现行的高中经济学教育绝望了,也使我痛下决心写此拙文,呼吁有关部门赶快将这些所谓的经济生活常识从高考中剔除!
这是一道南方某省去年高考的真题,原题内容是这样的:小张在2007年将30万元资金全部投资于股票,年底赚了10万元。而2008年同样的投资却亏了16万元。小王在这两年将30万元资金中的5万投资股票,6万元投资国债,18万元存入银行,1万元购买保险,结果获利2万元。上述事例说明:A盈亏取决于投资结构,B分散投资有利于规避风险,C风险与收益是对等的,D投资项目越多收益越大。这是一道多选题,标准答案是:A和B。
先来说说选项A,这是让我最气愤的一个答案,我真不知道给出这个答案的人是怎么想的,哪个理论或者哪个实证研究能证明投资结构可以决定盈亏呢?事实上,投资的盈或亏永远是概率事件,和投资的结构没有关系,投资结构最多只能改变盈亏的概率,但即使再小盈利概率的投资组合也有可能盈利,而再小亏损概率的投资也有可能巨亏,美国长期资本投资公司在几乎没有亏损可能的情况下,炒作俄罗斯债券被打爆仓(巨亏)的事件不就是很好的例证吗?如果我们的孩子现在就相信只要投资结构好,就一定能赢利,那将是多危险的事啊!
即使看似正确的B其实也有很严重的问题,题中所说的案例说明不了分散投资有利于规避风险,因为单一投资的小张赔了而分散投资的小王赚了并不能说明小张的风险一定高于小王,显然出题人在这里根本就没有搞清楚什么是风险!他只是想当然地把损失理解为风险,而把盈利就理解为无风险或低风险了根据现代金融理论,所谓的投资风险实际上是各种预期盈亏分布相对于这些盈亏的加权均值(也就是预期收益水平)的离散程度(不要说这样的定义太高难,因为整个投资与风险理论都是以此为基础的),因此,即使风险小的投资也有可能亏损,而风险大的投资也存在盈利的可能,怎么可以简单地根据盈或亏就得出关于风险的结论呢?简直是胡闹!
也许有人要说我小题大做了,不就是一道题吗,怎能据此就把整个高中经济常识教育给否定了呢?但我不这样认为,且不说类似问题举不胜举(限于篇幅不一一列举),仅就这道题而言,实际上已经反映出很多教育上的问题了。首先,我们的教育没有抓住事物的本质与联系,更没有把握事物的发展规律。拿投资与风险来说,它是一个完整而复杂的理论体系,是一套很深刻的方法论,在没有介绍这个理论的基本逻辑的情况下,却硬要学生用此解析实际问题,这严重地违背教育的规律。还拿刚才那道题说事,由于没有说明两人投资的具体股票,因此完全有可能出现单一投资股票的风险小于多样化投资的风险的情况,这不难理解,只要你明白什么是风险资产组合的有效边界,只要你明白什么叫资本市场线,什么叫资本资产定价模型,这样的结论很好理解。可问题是,我们的老师这样给学生们讲了吗?教科书这样讲了吗?什么都没讲就出题让学生给出正确答案,这不是教育的问题又是什么呢?
不仅如此,实际上,中学教育的一个最基本的原则就是知识的可验证性和正确性,也就是说我们教给学生们的知识的正确性是可以验证并且已经验证了的,比如现行中学教育中的数学、物理、化学等学科的内容都是已经被证明正确、能用的知识,至少其理论体系的稳定和完整的。反观经济生活部分的知识却不是这样,经济生活的现实复杂性是通过一系列多元函数表现的,尽管经济科学试图对这些经济现象背后的规律有所解析,但我们不得不承认的是,经济学发展到今天仍没有解决这些问题,甚至都不能说掌握了问题的表象,这也就是为什么热闹的经济学背后是一堆一堆的用经济学无法解释(更不用说解决)的经济问题。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你非要把既不能被验证也没法证明体系是正确的所谓知识塞进尚不成熟的青少年的脑子中,这对青少年的教育又有何益呢?
人类的认知具有先入为主的特征,任何后来的认知要想覆盖之前记忆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且不能保证成功。不妨试想,在一大推混乱的经济知识摸爬滚打出来的孩子们将来一旦从商,那些在他们年少之时输入到他们大脑中的混乱体系在与现实的斗争中将会发挥怎样的作用,从这个意义上讲,今天我们对孩子们进行的这种教育甚至要比误人子弟严重得多。因此我强烈呼吁:将混乱的经济学知识从现有的中学教育中剔除,还孩子们一个清澈的科学世界,把那些纷繁复杂的经济问题留给孩子们在认知能力基本完善之后再去解决吧。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这是我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话了。可是,我们应该怎样面对我们的这个“本”呢?偶尔和朋友们谈起这些事情时,总有朋友劝我说,这些都是体制的问题、国家的问题,我们闲操心有什么用?我不同意朋友的话,并引用了吴敬琏老先生在最近一期中欧国际工商学院MBA课堂上的一段讲话回应他。
吴老说“坦白说,我们中等收入阶层对于自己的根本利益认识不足,就是自觉性不足,觉得我有好房子、好车子就足够了。……公民意识不高,光是考虑到是一个家庭的成员,而没有考虑到我是一个公民,我是这个国家的主人,我要去推动改革、我要去监督政府。
毫无疑问,吴老揭示的现象的确是一种客观存在。它值得我们所有人深刻反思:吴老作为一位80岁高龄的老人尚且对我们的国家发展怀抱如此殷殷之情,我们这些年富力强的中年人、青年人又有什么理由不把自己当成祖国的公民并竭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去推动国家的进步呢?记得当年梁启超先生当年曾经题赠冰心老人一句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民族的脊梁是靠我们每一个公民的努力才能挺立起来的。
 
【程建岗: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MBA校友导师、人力资源管理协会常务理事;北京博目企业管理顾问有限公司执行总裁、企业运营高级管理顾问;[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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