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说庄子之《知北游》
第三讲 大道体宽 无门无关
舜问乎丞曰:“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舜曰:“吾身非吾有也,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也;孙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故行不知所住,处不知所持,食不知所味,天地之强阳气也,又胡可得而有邪?” 孔子问于老聃曰:“今日晏闲,敢问至道。” 老聃曰:“汝齐戒,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掊击而知!夫道,窅然难言哉!将为汝言其崖略。”“夫昭昭生于冥冥,有伦生于无形,精神生于道,形本生于精,而万物以形相生,故九窍者胎生,八窍者卵生。其来无迹,其往无崖,无门无房,四达之皇皇也。邀于此者,四肢彊。思虑恂达,耳目聪明,其用心不劳,其应物无方。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广,日月不得不行,万物不得不昌,此其道与!”“且夫博之不必知,辩之不必慧,圣人以断之矣。”若夫益之而不加益,损之而不加损者,圣人之所保也。渊渊乎其若海,魏魏乎其终则复始也,运量万物而不匮。则君子之道,彼其外与!万物皆往资焉而不匮,此其道与! |
有得是邪,无得是正
这一段也可以把它当成禅宗的公案来看。“舜问乎丞曰:“道可得而有乎?”这个“丞”当然不是丞相,有的人说是舜的老师;也有的人说是舜的副手;宰”为正嘛!“丞”为副嘛!就提了一个很要命的问题,“道可得而有乎” ?问这个的是学道的人,大家都想拥有道,都想悟道,都想得道。当然,这里庄子对这个问题比后来这两千多年的人都清楚、明白,也很清晰,“见地”也很纯正,这个也是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就像许多先生,以前只是把《庄子》当作文学作品来看,就没想到《庄子》里的内容这么棒,放在禅宗里也是超级禅师。
佛教对这个问题也很明确,《心经》说“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隋唐间被称为菩萨的三论宗祖师吉藏大师,在其《大乘玄论》这部重要的理论巨著中反复论证,最后得出的结论说是“邪既无量,正亦多途,大略为言,不出二种,谓有得与无得。有得是邪,须破;无得是正,须申。”你看,只有“无得”才是正法啊!当然,道家通过庄子,对此表述出自己完整而细腻的观点。
“道可得而有乎?”,我们可以拥有道吗?这个问题提的很尖锐。“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这个“丞“就回答说:“你的身体都不属于你,你哪有资格能够拥有道呢”?用佛教的话来说,我们的这个肉身是“四大合和”而成,我们能够拥有吗?不能拥有。妈妈生我们之前,没有我们这个身体。进了火葬场以后,我们这个身体又没有了。我们人生这一百年好像拥有这个身体。但是你的身体也不受你的管制,它怎么生、怎么长,你把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昨天几个朋友来访一看,唉呀!冯老师几年不见,怎么就老了呢?头发都白一大半了,戴起眼镜还显得好一点,不戴简直是一个老头子。这就是身非自己所有。女孩都想漂亮,要到美容院去美容,那样也未必能整得好,有时反而带来痛苦。身体差的人呢!总是去吃药,胖的人想减肥,矮的人想长高,高的人想把腿锯点变矮些,这些你都说不清,因为这个身体非我所有。这个身体好像是我们所有的,实际上它又不听你的话,未必就是你自己的。那么,心属不属于我们所有?我们的精神属不属于我们所有;一分钟以后你想什么?一分钟以后你说什么?你都做不了主,你又怎么能说心是属于你所有呢?我们都是被动地跟着外部的因缘而产生种种的念头。
根据色、声、香、味、触、法,和眼、耳、鼻、舌、身、意而产生眼识耳识乃至意识,所以心也不见得属于你所有。命也不见得属于你所有,个人的因缘那是说不清楚的。我想当官,当不了官;我想发财,发不了财;你想如意,你就如不了意;想办本杂志,主管领导都说了没有问题,你拿去就给你毙了;所以这些都说不清楚。说实在的,张三和李四与自己的关系也把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你根本掌控不住。但是自己这一百多斤自己控得住吗?就这一百多斤,也“汝身非汝有也”啊!我们的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何得有夫道”,你何以有资格去拥有道啊!那是不是我们就和道无缘了呢?
“舜帝”接着就问:“吾身非吾也,孰有之哉” ?我的身体不是我所拥有的?那又是谁所有呢?“曰:“是天地之委形也”,你的身体是老天爷赋予你的这么一个形体。
《中庸》里说“天命之谓性” 。老天爷赋予你的这么一个形体,并不是你所拥有的。用佛教里的话讲“地、水、火、风”,”四大合和”而形成我们的身体。道家的话说是“气化”。“天地之委形也”,塑了一个形,暂时交给你使用一段时间而已。就像一个匠人塑了一尊菩萨、塑一个玩具、一个玩偶。用西方基督教的话来说,人是上帝先造了“亚当”,用其一根肋骨变成了“ 夏娃”,中国传说女娲也是和了一些泥巴一摇变出了人。所以,我们人严格意义上真的说不清楚。有的时候想要娃娃要不到,有时不想要一下就有了。这真是自己都说不清楚,所以是“天地之委形也”。老天爷做了一个玩偶,取了一个名字就叫你。
“生非汝所有,是天地之委和也”,这个生命也不是你所有,是天地为了表现自己的“和气”,有了这个“和气”你就生;老天爷把这个“和气”收回去,你就死。“天地之委和”,这个“和”就是和谐,只要你有生命,它就是和谐的、圆满的,自然而然地充满了各种因素。我们的眼、耳、鼻、舌、身、五脏六腑,好像各不相干的器官,但它们和谐的、有机的组合在一起,确实 “是天地之委和也”。如果没有这个“和”,那么眼、耳、鼻、舌、身、意、五脏六腑互不沟通,互为壁障,那么也就没有我们的这个生命。
下边又说,“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也”。“性”就是各人有各人的秉性,而“命”则各人有各人的际遇。而这一切,确实不是我们所能拥有的,不是我们所支配的,而是老天爷要表现它自己的一种存在。所以说“率性之为道”,他以这样一种方式表现万事万物的差别性。作为一个具体个人,我“大仁大义”、或“大智大慧”;而这个人“大奸大恶”、“大愚大痴”。这些都是“天地之委顺也”,给你安排了一条路、一个过程而己。什么是“委顺”呢?就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有什么呢?没有什么,每个人就是这么一百多年和其中的内容而已。“孙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子孙也不是自己所拥有的,只不过是老天爷给你的这么一个繁衍能力,让老天爷的这种游戏继续玩下去。如果只有一代人,那就太不精彩了,人类社会也就太单调了,所以让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我们看《红楼梦》中的“好了歌”,实际上也有这个味道,也是充分地把这一段展开来看。
这个“委蜕也”,我们说蝉蜕,蛹可以变成鸣蝉、蜜蜂或蝴蝶,可以变成另外一种形态,我们人也就是这一百多年,为什么会有我?会有我来接替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子孙又接替了我,在遗传上、繁衍上这样好像是层出不尽。拿中国的话来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祖宗的香火,家门昌盛要如何如何。在道家看来只不过是“天地之委蜕也”,只不过换了个花样来表现大道的丰富性连续性而己。
道家修炼的人都想把自己的“阳气”固住
“故行不知所住,处不知所持,食不知所味”,“行”就是我们一辈子的命运,我们的生命,“行不知所住”。我们到底在哪里?用佛教的“六道轮回”来说,我们下一辈子变什么还说不清楚,甚至我们明天、明年该干什么也说不清楚。有时大家都感觉“计划没有变化快”,外部的“时节因缘”一来,你就随着变了。哪个又能主宰自己的行为呢?谁又能百分之百说能主宰自己的去向呢?这一切谁敢拍胸口说自己行呢,都谈不上啊!
“处不知所持”,我们平常住在哪里?安住在什么地方?拿现在的话说就是“定位”。我应该干公务员?还是应该做企业家?或者干这样、那样的工作?我们自己总应有一个安身立命的位置。但是你坐在那里,你的心和所处的“位”是不是和谐呢?你的心就和所处的“位”是不是很安然地、很太平的融合在一起呢?这些都说不清楚,所以是“处不知所持” 。我们的心和行经常都处在“处不知所持” 的状态中。做这件事情急躁火爆的,换一件事情还是急躁火爆的,总之心神不定,不管走到哪里去都是心神不定,心是慌的。我经常说我们要养静气、养定力,但是这个定力、静气也不是说说就养得起来的。关键是我们要 “知所持”,你知道这一切了,你“行知其所往,处知其之所持”,那你就是“悟道”之人,就了不得了,但这又谈何容易啊!
“食不知所味”,什么叫“食不知所味”?我们吃东西都知道其味吗?我前一段时间到广东去,尽管人家招待得很好,我就是吃不来那些广东菜,人家觉得很好的,我吃起来就觉得不习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口味,但是这个口味是怎么来的呢?为什么有这个味道?你自己有喜欢的、有不喜欢的,有时也是味不由己。四川人天生就会吃辣的,广东人、北方的人到四川来还要强化一段时间,才会吃辣的。我们自己的审美观念在不断的变化中,我们身体的感觉也还在不断地适应变化,你说什么是天地之定位?《齐物论》里说猫头鹰就喜欢吃死耗子,它就认为是天下最美的了。那些蚯蚓在土里吃些杂物,就是很美的了;人吃五谷杂粮、食牛羊肉就美;蜈蚣吃蛇就觉得很美。《齐物论》在前面已经把这些都阐述过了,说得相当细致。在这里只不过点一下而已,指出我们的生命、我们的身体面对自己来说都非我们所有,甚至自己的感觉都非自己所拥有。
为什么呢?这一切都是“天地之强阳气也”,是天地运行的那种“强阳气”呀!“强阳气”也就是纯阳之气。它在那里鼓动使我们有这样那样的感觉,有自己存在的感觉。但是,这个“阳气”有盈虚消息,体现在我们身上就是生老病死,你自己能够拥有它吗?“又胡可得而有邪”?所以道家修炼的人都特别想把自己的“阳气”牢牢固住,活个千年、万年。医家“火神派”——“扶阳学派”还是离不开这个阳字。不管是医家,还是道家修炼的都强调人的这个“阳气”。有了这个“阳气”你就强旺,失了这个“阳气”你就衰弱,没有这个“阳气”你就死亡。所以对于中国从前养生之道的人来说,都非常注意保持这个阳气而不泄。
男女之间的阳气只是一个方面,精神也是一种阳气,像孟夫子说的“养至正至大至刚浩然之气”,这是精神性的阳气。道教祖师吕洞宾号纯阳子,全真派的创始人是重阳真人,明代理学大师王守仁号阳明,都注重这个“阳”啊!这个阳气你也不要小看,它和养生家所讲的精、气、神这种阳气还有一定的区别。因为一个是精神性的,一个是物质性的。 但不论是精神性的,还是物质性的阳气,我们都要把它固守下来。但关键的、无可奈何的是,这些又都不是我们所能永远拥有的。
波师兄有位阆中的朋友,一个活蹦乱跳,年仅三十几岁的医生,早上起来到医院查房,还没有坐下来,就一个跟头载下去,阳气突然就去了,人就走了。你想这个命真不好说,你敢“可得而有邪”?你想一想你自己的命都不敢说“可得而有邪”,你还敢把“道”捏在手心里,说我有道了吗?当然这个是先把问题摆在这里。下面一段是孔子问于老聃,那可是很精彩的一则公案啊。
如果不把这些论点摆出来,《庄子》这本书已经二千三百多年了,我们也就看不到这些精彩内容。现在的生命科学、精神科学无论怎么发展,也还是超不出这个圈子。宗教学也好、基督教也好,佛学思想也好,实际上仍然是在这里绕圈子。我们看《庄子》里所展现的这种境界,他把这个极限,“天之所生,人之所生”,“天之所能,人之所能”,在这里把这个极限给点出来了,把这个终极处给点出来了。我们就要在这里好好地参悟,如果我们不把这些点出来,《庄子》一书可能大家也不会留意,虽然放在这,仍然不知所云。
如果你一留意,看到《庄子》的内七篇,包括我们现在学习的《知北游》,你就会觉得太精彩了!咋不早十年学这些文章呢?庄子在其书中,有十多处给我们勾画了孔子见老子的情境,当然,每次都是孔子向老子请教。
孔子问道要过斋戒关
这里就是孔子向老子请教,“孔子问于老聃曰:“今日晏闲,敢问至道”。我们今天还是“晏闲”,大家周末嘛!到这里来学习“老庄”,也还是算“问至道”。当然,什么是“至道”?前面“舜问丞”和《大宗师》里的一系列的解说,都是在“至道”里彷徨。这里老聃就说“汝齐戒”。首先要进行斋戒,如果我们不斋戒一番,那么我们的心就是乱哄哄的。某个老板现在有很多烦恼的事,我就劝他斋戒一下,找一个清静无人的地方去内省,昨天他买了一张票,不知道是去海南岛还是去哪里了。因为斋戒有好处,当然我们前面学习过庄子讲的“心斋”,对斋戒应有所了解。我们为什么要斋戒?因为我们每时每刻都在社会复杂的人事关系中耗;都在自己的喜怒哀乐之中耗;都在酒色财气中耗,这种耗往往就失去了自我,因为你在这种局之中,仅仅是棋盘中的一个棋子而己,这个棋局是如何走的,你是身不由己的,哪怕你是在这里当将帅,你还是随着这个棋局的阴阳形势变化而顺逆难料。如果我们通过斋戒出这个局,出了这个人事之局,那么你就“不在此山中”了,你就有一个新的感觉,所以,斋戒是一个人提升自己修为,清理自己思想的一种很好的方法。
老子马上就说:“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你不通过斋戒怎么能够“疏瀹而心”?这个“而”,就是你,就是汝。庄子里的“而”经常就是你的意思。我们要把“汝”、“女”“而”和“我”要区分开来。当然,“你”这个用词就多了,“汝”、“女”、“而”也是你的意思。“疏”疏通;“瀹”(yuè)是洗涤,我们就是要通过斋戒来疏通和洗涤我们被污染和拥塞的心。我们说脑袋短路,短路就要疏通。佛教里边谈“禅”一是要“静虑”,另一个就要“思维修”。“静虑”就是洗,就是瀹。 “思维修”就是疏洗,通过疏洗使我们被污染的心能够达到清亮通透。还要“澡雪”你的精神。为什么叫“澡雪”呢?《宝镜三昧》里说“银碗盛雪,明月藏鹭”严格上来说就是从“澡雪精神”而来的。
我们的精神,杂气充塞,“贪、嗔、痴、慢”太多,心里乱烘烘的、火爆爆的,没有那种饮冰的感觉。为什么梁启超把自己的文集叫《饮冰室文集》呢?就是要使自己冷静一些。但是我们的精神经常处于一种燥热状态,我们怎么办呢?老子在这里说:要“澡雪而精神”啊!我们的精神要用雪来全面的清洗一番,用雪来洗條精神。
当然,这是形象化的比喻,但是我们怎样使自己的精神能够达到“澡雪”的状态,前面是“疏瀹”,这里要“澡雪”,同时要“掊击而知”!就是说我们的知识,用佛教的话来说就是我们的“所知障”太重。道家讲究“弃圣绝知”,禅宗讲究“不立文字,言语道断”,都是“掊击而知”!要把自己的“知见”打落,有些人总以为自己很了不得,我是博士生,我是博导,我是大老板,我是领导。总觉得自己的经验、知识很伟大、很骄傲。但是对于大道而言,你的那点知识经验又算得了什么?就是你所拥有的知识,就像前面说的那样,“汝身非汝所有”呀!“汝形也非汝所有”!“子孙也非汝所有”呀!等等都非你所拥有。
你的精神也不是你所有,我们经常说“你肚子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自己并不知道。”只有在当下一念时,你的注意力关注在什么地方,你似乎就拥有了什么东西。我今天在欢乐,注意力放在“欢乐”上我就欢乐;注意力放在“郁闷”上,我就郁闷;注意力放在生,就在生上;注意力放在死,就在死上;总之我们都是根据“当下”的一种感受而对世界进行感知。所以这种“知“,它的范围是很小很小的。哪怕你是博导,你还是要通过一些手段来表现你的知识,这种知识也是“缘起”,也当不得真。很多大学问家得了老年痴呆症,他的知识跑到哪里去了呢?一会中风了,半身不遂了,头脑一下也就不管用了。像这些事情我们看到的很多,我们看到很多很优秀的人,一到了晚年就变成植物人了、成为痴呆人了,他以前那么强势的精神,那么丰富的知识、聪睿的智慧,又到哪里去了呢?所以这些都由不得人。在道家学说里对这些是毫不客气的,没有把这些当成一回事。你的知识、智慧都是愚弄人的,都是愚弄你自己的,首先,我们要把这些都放下才行。
“夫道,窅然难言哉!将为汝言其崖略”。老子继续对孔子说,“窅”就是杳,就是冥,也就是幽深杳冥,当然是无边无际、无始无终、无形无相的。怎么能说得清楚?说不清楚的。这里试着给你说一下他的大概,只是把它的规矩、大略简单给你归纳一下,讲给你听。
把“昭昭”和“冥冥”的关系搞懂
“夫昭昭生于冥冥,有伦生于无形,精神生于道,形本生于精,而万物以形相生”。“ 昭昭生于冥冥”,实际上在《大宗师》里已经说了,“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这里有一个“知”,有一个“不知”。“昭昭”是“知”;“冥冥”是“不知”;“昭昭”是已知;“冥冥”是未知。我们生下来时候绝对是“未知”,随着时间的增长,通过家庭、社会的习染,从“未知”慢慢变成“有知”了。到了老年痴呆、或者成为植物人,到了太平间,一切“有知”就又回归于“无知”。
“昭昭”是清醒、清楚嘛!清楚从哪里来?明白从哪里来?从“冥冥”来。晚上睡觉睡得糊里糊涂的,就处于“冥冥”。闹钟响了,眼睛一睁开,“昭昭”起来了,“昭昭”升起了。但是“昭昭”只有在现在的这一刹那,我们是才明白的。离开了这一刹那,过去是“冥冥”,未来是“冥冥”,任何人任何时候都是如此。同时这个“冥冥”在佛教里相对应的就是“阿赖耶识”。“ 昭昭”是第六识——理性的功能,但它必须通过“缘起”才能发生作用。“冥冥”借用佛教的话也可以叫“无明”。但“无明”也就是“菩提”呀!这就要看你怎样看待这个,你要能转得过来才行。所以我们要知道这个“昭昭”是生于“冥冥”的。
很多人都希望自己聪明、聪明再聪明。我这次把整理的《庄子·养生主》带到广州去给一位香港的法师看,他打开头一章,一看就感叹:“唉呀!我这一辈子是不是就因为太聪明了,把自己累得死去活来的?” 他一会儿是风水,一会儿又是医学,一会儿又是建筑设计,一会儿又是美术设计;禅宗学了不够,又学藏传佛教;还觉得不够,又学唐密;还不够,又去缅甸学南传佛教;自己经常还在喜马拉雅山的藏传寺庙去做些供养。结果就是太能干了,什么都懂,弄得自己病得难受。所以这个“知”一定要加以批判,一定要认真、深刻地加以认识。为什么禅宗要讲“言语道断”,要打破“所知障”?为什么老庄要谈“弃圣绝知”?的确,不把“昭昭”和“冥冥”的关系搞懂,你就没办法面对自己的思想和精神。
我们永远是向往着“昭昭”而排斥 “冥冥”,看看《道德经》里怎么讲。《道德经》里讲“知其白,守其黑,知其雄,守其雌”嘛!这个“雄”就是“昭昭”,“雌”就是“冥冥”。为什么要守这个“冥冥”?在道家学说里是反反复复把“冥冥”妙处、妙用说得很详细。“冥冥”再用一句话来说就是“第八识”——“阿赖耶识”,它“恒而不审”,也可以称为“冥冥”。怎样把这个“冥冥”守住、养住?当然只有 “冥冥”没有“昭昭”,那也就没有“冥冥”了;使“昭昭”和“冥冥”能够和谐地处于互养的状态,是修道有成者才能达到的。你修道无成,永远都处于“昭昭”和“冥冥”的对立之中,一方是“已知”,一方是“未知”;一方是“无明”,一方是“菩提”,永远都处于对立状态;怎样使它能够和谐共处,使它连成一气、打成一片,这就要善处“昭昭”和“冥冥”的关系,那就要开悟、要见道才行!
“有伦生于无形”,“有伦”就是有形,有形的东西是从无形而产生的,我们今天这个课堂景象,两个钟头前是没有的,两个钟头前这个屋子是空空荡荡的,后来大家陆陆续续来了,这个课堂就成了,再过两个小时以后,一下课,大家一散,这里就又空空荡荡了。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一万年以前地球上有什么?现在这些飞机大炮、电灯、电话,都是从无到有而来的。
当然,“精神生于道”,我们的这个“精”,我们的这个 “神”是从哪里来的?离开了道,我们的这个“精”就没有“依止”,我们的这个“神”也没有“依止”,精神都生于道。
“形本生于精”,“形”的根本是什么?形的本质是什么?盐是咸的,糖是甜的,人是万物之灵,狮子、老虎是食肉动物,它们的形都有它们的本源,成年大熊猫有三百多斤,它生下来的幼崽只有几十克,很可怜。那这几十克之前呢?它形的本是什么呢?当然生于精,我们看到动物的繁衍,是精血的繁衍,精是形的根本。用现在的话来说,生命都是遗传基因DNA在起作用,也可以说是“精”。“而万物以形相生”,的确万物是“以形相生”。方以类聚,物以群分,是狗就生狗,是猫就生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总之,万物都是“以形相生”,都是以“性”、“形”、“精”这种传递规律。
下边紧接着就说“故九窍者胎生,八窍者卵生”。就是说哺乳动物都有“九窍”。什么是“九窍”?就是我们都有两个眼睛、两个鼻孔、两个耳朵、一个嘴巴、一个大便处、一个小便处,一共是九窍。“八窍者卵生”,像鱼类、鸟类就是卵生,它们少了一个小便处,鱼大小便是一起,鸟雀也是大小便一起的,不分家,所以就少了一窍。《金刚经》说,“或胎生、或卵生、或湿生、或化生”,实际上庄子里边也说“湿生化生”,在《齐物论》里说“乐出虚,蒸成菌”,这个“蒸成菌”就是“湿生”嘛,而“化生”则讲得更多,在这里只是讲了一下“胎生、卵生”而已。
庄子也讲“无门关”
“其来无迹,其往无崖”,你想我们的精神从哪里来?道从哪里来?“其来无迹”,的确是无痕无迹,大家就到这来了,就来到这个地球上了。那我们一百年前在干什么?一千年前在干什么?我们想一下自己知不知道?“其往无崖”,我们一百年以后到那里去?一万年以后又到哪里?明天你到哪里?你也说不清楚。当然你工作安排好了,你可能按照你今天的安排工作、生活,但突然有变化呢?你就说不清楚了。
我们说这些事情都是偶然性的,但又有必然性。我常说“过去的都是必然的,未来的都是偶然的”。为什么未来的都是偶然性的呢?因为你不知嘛!如果未来的都是必然性的,那么我们大家都去发财,都去当比尔·盖茨多舒服呢!你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另外一个,你面对的因缘也是“其来无迹,其往无崖”。你看,今天有的人想来来不了,有些新朋友来了,事先我也不知道。所以这些都说不清楚。我们都是很被动在这一百年中过日子,有些人玩些意气,耍霸王作风,在大道看来都是傻乎乎的,真的是很傻。像萨达姆、希特勒你看傻不傻,很多人都爱犯傻,犯傻的时候自己不觉得,还认为自己很了不起。所以我们说谦虚一些,在大道面前谦虚一些比较舒服。我们一生一世,不管我们的形体、我们的精神,乃至整个社会基本上都是“其来无迹,其往无崖”。
另外“无门无房,四达之皇皇也”,这一句也很重要,“无门”,对大道而言的确是无门可入。有位师兄这两天把“无门关”贴在网上,我们龙江禅堂正在发布“无门关”,这个关怎么过?实际上在《庄子》里有至少两处,在《人间世》里有“无门无毒”,这里又有“无门无房”。所以“无门关”的“无门”这两个字还是出自《庄子》。当然在佛经里的《楞伽经》里也这样提,“佛语心为宗,无门为法门”,但是《楞伽经》的翻译要比《庄子》晚得多,《楞伽经》是南北朝时翻译的。“无门”就是无门可入,我们要想追求大道,大道究竟在哪里?没有门径。尽管佛教里讲这样次第、那样次第,八万四千法“门”。八万四千法“门”是给你指示路径、方向,但严格上来说那个方向都是虚指,因为佛法自己就说“幻师说幻法”嘛!老佛爷都是在黄叶止啼,所说的法也是如梦如幻,只是个幻化道场,空花佛事,严格上来说仍然是“无门可入”。
“无房”就是无可住,你住在哪里?《金刚经》说:“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无房”,房间是供人住的,门是用以进出的,无可出入,又无可安住。我们要看到《庄子》的境界是非常了得的呀!你要想在一个地方入,错,无可入;你要想在一个地方住,错,无可住;没有房子可以住。
“四达之皇皇也”,四通八达,通达无碍。“皇皇”,堂堂皇皇嘛!就是无量无边,辽阔广大,所以“四达之皇皇也”,无碍的通达呀!《华严经》里说“理无碍,事无碍,理事无碍,事事无碍。”我经常谈“通”和“公”的关系,这层关系在什么地方表现出来?我们的命运就是这样的,人心就是这样的,大道本身就是这样的,“其来无迹,其往无崖,无门无房,四达之皇皇也。”再加上“也”,就把他串起来了,我们能不能够找到相应的感觉?如果认为有门径可入,那么你就执着了,就陷入一种局部之中,陷入一种有限之中。认为有法可住,那么你同样地陷入一种有限的、局限之中,你就离道十万八千里,就陷入瞎子摸象的那种状态、那种感觉中。所以禅宗一再强调“凡有所住,皆非菩提。”《庄子》这里说“其来无迹,其往无崖,无门无房”,与禅宗的宗旨如出一辙。只有这样,你才能够达到“四达之皇皇也”。这里已经把大道的信息,把我们需要用功和用心的方法给大家说了。尽管说了“无门无房”,实际上还是把“门”和“房”给大家说了,怎么说的呢?就是你不要去陷在那个地方,陷在那里你就入不了这“门”,住不进这“房”。
不是神,不是鬼,变个什么
“邀于此者,四肢彊,思虑恂达,耳目聪明,其用心不劳,其应物无方”。“邀于此”,如果你自己明白了这个道理,在这方面有所悟入,那么就了不得了,这样的人就四肢强健。为什么四肢强健?你心不附物,已经得到解脱了。像我们看见的那几位出家的朋友,骑自行车旅行几千里,还爬“神农架”,神农架比峨眉山还高啊!他们都是在无人区去攀岩,很令人向往。想当年我刚从康定出来的时候,有个愿望就是从攀枝花沿着雅砻江朝上走,一直走到青海,但是想想自己没有那个钱粮,家里父母都说你都三十多岁了,还不去上班,让我们养你一辈子呀!于是只得去上班。上了班以后,还要讨老婆,要给父母养孙子,没有办法。自己想去天地之间旅游一番的愿望至今都没有实现。现在有点空闲了,但又走不动了。爬青城山都有点喘气,爬峨嵋山时,前两年和娃娃一起从峨眉山“仙峰寺”走到汽车站,这几年来小腿都是痛的。当时还不觉得,回来以后,只要洗脚一捏小腿肚子就痛。我现在看到那些徒步旅行的人,都很惭愧,我们现在形体都堕落了,四肢已经不强健了。
“四肢彊。思虑恂达,耳目聪明”,我们的思虑能不能通达无碍,就像前面说的“四达之皇皇也”。我们的思维经常有短路的时候,我今天从邮局取云门寺寄来的书,结果就把要给他们寄的书给忘了,有人说我今年的记性没有往年好,讲课的时候也有丢三拉四的,现在思路也不“恂达”了,记忆力不好。“耳目聪明”,就像佛源老和尚现在不用戴眼镜也可以看报纸,他的眼睛就这么好。他经常说聋说盲,实际上一点也不聋,一点也不盲,敏锐得很。修道的人就能做到“耳目聪明”。我现在这幅眼镜不行,就又去配一副。为什么呢?老花现在加了一些,就要换眼镜,不然的话,看书久了眼睛就会疲倦,头也发晕,所以一定要把眼镜配好。我们离道太远,思维不行了,四肢不行了,耳目也不聪明了,这是很可悲的。
“其用心不劳,”我们经常都是 “用心劳”。我也是“用心劳”,没有办法身不由己,有这么多事放不下,非得自己要干大去。这几年办书院还是劳心,说不劳心是假的。怎样使自己用心而不劳,严格说来我还没有达到这个火候,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还很潇洒,实际上有些关口自己还是过不去,遇到有些事情还是放不下,有些时候还是要操心一下,有时晚上还是睡不着觉。这些都是火候不够,功夫不够的表现。
当然,你用心都“劳”了,耳目也不聪明了,“应物”时当然就不够用了,想达到“应物无方”,那就更不行了。所以说“应物无方”应是理念上的。生活中、工作中有许多事情,我们作为具体的人都达不到。但是作为一种理念,菩萨是有能耐的,老佛爷是有能耐。道教的真人像吕洞宾、张果老之类的是有能耐的。但有些事佛菩萨和祖师爷也没有这个能耐,当“三武灭佛”的时候,这些祖师一个“呀呀呸“打过去,“不准灭佛!”——这可不可能呢?
虚云老和尚是近代最了不起的了,在“云门事件”中一样被打了三天,差点被打死,一样被弄得没有饭吃,每天愁眉苦脸的。我们要把具体的人和这个理念做区分,不要去神化这些东西,你神化了也不行。虚云老和尚尚且如此。佛源老和尚也是一样的,在反右的时候被打成右派分子,被批过去斗过来的,打得死去活来遍体鳞伤,到现在身体也不好。精神肯定是很好,身体不时有些毛病,也是几十年的折磨所致。所以我们要看到具体的人和理念是有一定距离的。
“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这是铁定了的。天之所为和人之所为,这是给你限定了的。如果你不守本份,你说我就是佛,我就是菩萨,我就是无所不能,我就是无所不通,那你就成了那些气功“大师”了。他们一样地没有这个本事,一揪他们,个个都跑到海外去,不敢回来了。所以我们在看这些时,要相信理念是有的,更要相信大道本身是这样的。通过修道,虽然我们的肉身不能达到这个状态,但是我们的精神可以达到这个状态,我们的思想境界是可以进入这个状态的,不然你修道、悟道就是一句空话。这个矛盾如何协调?自古以来就有这个矛盾,特别是对修道的人。世俗的人经常拿这些来责难修行人,你悟道了,你把“三明六通”表现给我看一下;你悟道了就是菩萨,那么你“报化土”呢?把你的“极乐世界”表演给我们看一下,孙悟空七十二变都是小游戏,你给我们表现一下嘛!遇到这些世俗的人,你要这样来演道,那你就完了。你和他们永远都说不清楚。
唐朝时,临济大师的徒弟灌溪和尚参末山老尼,问:“何如是末山境?” 老尼说:“不露顶。” 又问:“如何是末山主?” 老尼说:“非男女相。” 灌溪紧追不放,又问:“何不变去?” 老尼说:“不是神,不是鬼,变个什么!” 这一下就把灌溪和尚折服了。
我们要看到理念和实际的这种差别,“天之所为”应是无所不能。但这个时候你要让老天爷下雪、结冰也不可能,夏秋之季高温天气你让它下雨,它不下雨,这也没有办法。南半球肯定是下雪,这也是它的规律。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广,日月不得不行,万物不得不昌,此其道与”呀!“天不得不高”,这个“不得”后边应该加一个“道”字,天如果不得道,它就高不起来;地如果不得道,它就广不起来;日月如果不得道,它就运行不起来;万物不得道,它就不能昌盛地繁衍。我们看到宇宙自然现象的一切一切都有道的参与,实际上都是道在操作,都是道在运作,“此其道与”呀!我们看到这一切,我们才明白这就是道。道就在万事万物之中运转,后面“东郭子问庄子” 的这一则公案,基本上是从这里衍生出来的。庄子的公案就是这样有机地联系在一起。
二十几岁时是智慧最强的时候
“博之不必知,辩之不必慧”,很多博学的人未必有真正智慧,没有学问的人也未必没有智慧。在佛教里的话来说,六祖大师就是一个打柴的文盲,但他的智慧大得很,像神秀和五祖大师的那十大弟子,哪个不是博士后的水平。但就没有六祖强,所以五祖把衣钵传给六祖。
上一次在四祖寺夏令营,有一些年青大学生在提问时说“唉呀!我们年青人的智慧就是不够”。我说:“你们说错了,就是你们这二十几岁时是智慧最强的时候,你看那些得诺贝尔奖的人都是在二十几岁奠定的基础,他们基本上是三十岁左右出的成果。”我的头脑反映速度、敏锐程度远远不能和你们二、三十岁的人相比,但是我有经验,经验也仅仅是一些有限的经验,自己的创新能力不够啊!真正有创新精神,要想开创新局面,还是二、三十岁的人才行。过了这个时间段,你要想去搞创新,那几率就很低了”。那些大学生们对我这一番话报以热烈的掌声。
那么二、三十岁的人知识是不是就很广阔呢?当然也谈不上广阔,但他们的智慧,那种敏感度就很强,像我们国家搞航天的,研发歼十、枭龙飞机的工程师、设计师们都是二十几岁开始搞,做了十年出成果了。中国的航天人才平均年龄只有三十来岁,除了那批七、八十岁的院士外,绝大多数都是二三十岁的人,他们却做得如此辉煌。当然,现在的手段也不一样了,拥有很多现代化的工具,像超级计算机之类,老一辈的科学家当时哪有这些工具呢?所以 “博之不必知”,博学未必智慧,就拿我来说,我的文献学哪能和大学的教授、老先生比啊!他们的文献学功夫的确是非常优秀,他们大多是专精于自己的领域,你让他们在社会生活中去做具体的创新,他们可能也未必胜任。
下边这个就更不好听了,“辩之不必慧”,有些人辩才无碍,滔滔不绝,喜欢和别个争论,这些人就更没有智慧。真正有智慧的人懒得和你去辩,所以“大言不辩”,辩者不善,善者不辩,我们要养成一种静默的感觉,经常要处于养静气、养定力的状态。平常夸夸其谈,言不及义,这种人是最没有明堂的。第一个你说话说多了,耗费你的精、气、神;第二个你话说多了,别人也未必听,也未必想听,有时听了也烦。我现在也是脾气不好,哪个人在我面前“咶咶咶”地说几个钟头,我心里就烦。你想清静一下,他在你耳边说个不休。说那么多做什么呢?真正有事情,几句话就说完了,用不着长篇大论地说不完。再加上给你讲道理,世界上哪里那么多道理给你讲呢?《庄子》在《齐物论》里已经把辩论术揭了老底,你辩论没有什么意义。你说真理越辩越明,我说真理越辩越糊涂。不辩的时候,我还清醒,一辩我反而被你弄昏了,不知咋回事。人经常是处于这种状态,本来我今天清楚明白的,有一个事情要给你说,事情也不难,说了也就完嘛!被你这样推论、那样推论。就像某企业,为了一个策划简直被弄昏了,就是这么一个简单事情,这样分析,那样判断,嗨呀!就把明明白白的事情搅得一锅浑水。所以我们平时要养成一种习惯,遇到有些事情根本不理,不理自己就处于“冥冥”状态,就是清醒的,你反而就得“昭昭”。你要想在“昭昭”之中再去“昭昭”,“明白”之中再去“明白”,反而把你弄成糊辣汤,所以我们要有用心的方法。
所以“博之不必知,辩之不必慧,圣人以断之矣”,在道家学说里早就对这个有决定的“见地”,就是“弃圣绝知”你才能够真正成圣成智。我经常说“金刚三句”,其中“即非佛法”。什么是“即非佛法”?就是“弃圣绝知”,你过了这一关,你才能进入“是名佛法”的境界。所以“即非佛法”,就是“言语道断”,过了这一关,噢!“是名佛法”,一切佛法,八万四千法门都才真正的叫佛法了。所以“弃圣绝智”也是一个过程,并不是说“弃圣绝知”了,就把“老佛爷”、“孔圣人”历代先圣先贤的东西就不要了,不是。只有通过“弃圣绝知”,你才知道什么叫“圣”?什么叫“知”?真正的“圣”、“智”才能生根,不然你看到的是“光景”的东西,似是而非的东西,所以“圣人以断之矣”呀!
“若夫益之而不加益,损之而不加损者,圣人之所保也”,什么是“益之而不加益”?什么是“损之而不加损者”?我经常举例说:“一个文字,你认识吗?不认识。不认识你的真如也不减少一分。这个字你认识,认识你的真如也不增加一分。”这件事我懂,懂,真如、道也不增加一分;这个事情我不懂,不懂,道也不损减一分。所以“益之而不加益,损之而不加损”,我们读《心经》“不生不灭,不增不减”要这样理解,“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时也要这样理解,因为它本身就是这样的,道体也是这样的,我们的心体也是这样的,何须我们去“垢净增减”。并不是我们在这写一篇论文,大道就丰富了,大道就完美了。并不是我们这篇文章做不好,就给大道抺黑了,也不是。我们怎么能把大道抺得黑呢?所以我们要看到这一点,有时我们的心灵动,灵动时,你也不要翘尾巴。有的时候,我们的心就犯糊涂,犯糊涂时,你也不要生气。用毛主席的话说“要允许人犯错误,要允许人改正错误”。哪个人不犯错误呢?都有犯错误的时候,也有人成功的时候,你成功是老天爷让你成功,让你发财了、升官了,你有这个运气;至于你破产了,是老天爷让你破产,也不是你想破产,发财也不是你想发财就能发财,这一切都是因缘所致,所以我们要把这些看破。
所以“益之而不加益,损之而不加损者,圣人之所保也”,《金刚经》一打开就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我们在禅宗公案里经常都看到“善自护持、善自护持”。这里《庄子》也说“圣人之所保也”,“保任”这个东西,要把这个东西“保任”住,“保任”什么呢?保任 “益之而不加益,损之而不加损” 这个东西。这个东西是什么?我们今天都在谈这个问题,我们如何把这个问题和自己联系起来,并不是外边有一个“益之而不加益,损之而不加损”的东西,等着我们去追,就是我们自身,自心。用禅宗的话说:“自心即佛,自心成佛”,要从这个角度去感觉。
把世间学问变成自己的“妙观察智”
“渊渊乎其若海,魏魏乎其终则复始也”,大道无量无边,说深,就像大海一样深不可测。“魏魏乎其终则复始”,“ 魏魏”即巍巍,就是很高大明显,就像喜玛拉雅山一样的壮观,而且这种现象是周而复始的。周而复始的现象我们实际上经常看到,“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春天来了,夏天来了,热得不得了,预报9月4号就凉快了。川东的大旱干得水都没有喝的,湖南暴雨一来成灾。冬天一过,春天就来,四时的运行,它就这么明白。人的生老病死,有生有死、荣辱顺逆,都是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泰极否来,它都是“其终则复始”。这就是“常道”,“道可道,非常道”,我们看“常道”往往都是“终则复始”。易经“复卦”,说“天之行,反复不过七日嘛!有终肯定有始,人生了肯定有死,死呢!“天地之委形”嘛!他必然以一个新的形态出现。
“运量万物而不匮”,在宇宙之中,事物层出不穷,如今仍有无穷的事物有待我们去认识。现在的生物学家常常呼吁,“不能毁坏森林呀!像亚玛逊的雨林里,随便划一平方米的地方都有我们以前所不曾认识的物种”。我们搞科学的就不如比西方人精细,就说青城山、峨嵋山,哪一位又把这些山上的每一棵草、每一片叶子打量过?每一个虫子统计过?解放前还有一本《峨嵋山植物志》,十年前我在四川省佛学院上课时,有一批峨嵋山的学僧,我对他们说:“毕业后,你们没有事可以去调查统计,给写一部《峨嵋山植物志》、《峨嵋山动物志》嘛!一样可以给佛教界增光添彩。”
现在少林寺“永信大和尚”像CEO一样的运作,把少林寺推向世界,政府也奖励他100万的越野车。虽然现在佛教界有部分人对他意见很大,说他不务正业,但是政府欢迎啊!他给河南省创造了上百亿的商机,政府怎么不欢迎他呢?老百姓怎么不拥护他呢?少林寺附近的老百姓早就奔小康了,峨嵋山附近的老百姓还没有奔小康嘛!所以你看他还是菩萨道,只不过不像别人在禅堂里一天 “摩诃般若波罗蜜”这样念,他这样做严格说来还是有他的好处,他这样做提升了中国佛教的地位,提升了少林寺的地位,尽管他这种作为与传统佛教不尽相似,我们说汉传佛教有自己的传统,但我们看西藏的喇嘛庙哪个不做生意呢?从明清以来,一个寺庙就等于是一个市场。哪个大寺庙没有马帮?哪个大寺庙不做点药材、粮食、兽皮、金银之类的生意,有些还开钱庄,所谓开“钱庄”就是小银行,古以有之。西藏那里的寺庙受经济条件所限,老百姓少而出家人多,要让老百姓来养,就养不起,只有通过这些商业活动才能养得起。当然汉族地方僧少供养者多,还用不着去做生意,当然少林寺也开了先河,第一个吃螃蟹,也还是了不得。
所以“运量万物而不匮”,一方面我们不要去对万事万物“分别”,但另一方面我们要善于“分别”。不然佛教提出“善能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干什么?提出“一切智智”干什么呢?“一切智智”就是让你“善能分别诸法相”,对万事万物要了然于胸。但同时又不要“妄生分别”,能“于第一义而不动”。实际上是不要在烦恼性上去“妄生分别”,“妙观察智”就是让你多多益善,就是让你能够“分别”一切,让你比任何人聪明,比任何人都智慧。所以我说佛法也不是拒绝世间学问,它要把世间学问变成自己的“妙观察智”,变成自己的一切“智智”,为什么讲“无分别”呢?是要我们在烦恼性上不动心,这样才行。
“运量万物而不匮”,这方面西方人就比我们东方人做得好。欧洲人在这方面确实是遥遥领先,我们学国学也不能不学别人的优势,我们还是要向别人学习。中国十三亿人,用八亿人去学西方的,一百万人去学佛,十万人去学道,二、三万人去研究孔老夫子,也不多嘛!用几亿人去学西方的科学技术去挣钱。你想中国这么大个国家,现在的人口就几乎相当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人口;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全世界只有十九亿人嘛!现在中国是十四亿人,许多青牟人不去做正事,天天去吃麻辣烫、打小麻将;学西方的学得也不像,天天去酒吧玩,过圣诞节、狂欢节之类满起劲。让他们去学爱因斯坦、牛顿、伽利略就没兴趣了;让他们去学比尔·盖茨又没那个能力。所以要学西方优秀的东西,不要去学那些颓废派和无聊的东西。
“运量万物而不匮”结合佛教的“一切智”、“妙观察智”来看,我们不能拒绝这个东西,但是不少学道的人往往要拒绝这些东西,认为只有蒲团上才有道,我觉得这是愚痴的表现,那是绝对不行的。
“则君子之道,彼其外与” !所以君子之道不能置之大道之外,我们要积极地参与大道的运行,和大道的运行打成一片。大道要我们知的时候就知;大道要我们不知的时候就不知;大道要我们广的时候就广,大道要我们深的时候就深,所以深广不二嘛!应该有这样的能耐。大道要我们去生就生,大道要我们死的时候就死,大道要让我们发财就去发财,大道要让我们出名就去出名,大道要让我们“背时”我们就去“背时”,无怨无悔,就应该有这样的胸怀。所以“则君子之道,彼其外与” !你不能把自己超然于大道之外,你能超然于大道之外吗?成了死人仍在大道之中,活人还能在大道之外吗?想一下有什么可以超然于大道之外的?没有的,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万物皆往资焉而不匮,此其道与”,万物之所以成万物,万象只所以成万象,都是大道在其中导演的,而且层出不穷、花样翻新。只要我们把注意力放在任何一个点上,其就在日日更新,就在运动变化之中,就在推陈出新,所以这个就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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