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最火的电视节目,据称是江苏卫视的《非诚勿扰》。作为一档征婚节目,本来应该仅属于相对狭窄的“适龄未婚”人群,结果却成功跃升为老少咸宜的全国收视冠军。这个看似荒诞的结果,其实符合此类节目的传播规律。所有征婚节目对潜在观众群的设定,无一例外地以“婚否不限,老少通吃”为最高境界。人对爱情的向往和想象,从来不会以结婚为界,嘎然而止。对他人情感世界的窥视,往往成为这种向往和想象的安全而有效的代偿。尽可能满足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最普遍的代偿心理,既是电视婚恋节目得以成立的基础,也是此类节目的收视保障。
如果说《非诚勿扰》及类似节目,有什么不同于以往“电视红娘”类节目的特点而使其格外火爆,大约在于它以一种人为设置的剧场效应,把择偶过程中本该私下进行的试探、调情、选择、比较,以一种“赤裸裸”的方式呈现于观众面前,成为一出可供他人坦然窥视的活剧。而在这种赤裸裸的剧场效应中,多种爱情观、婚姻观、价值观之间的相互冲突,得到戏剧化的呈现和放大,以此强化了节目的带入感和参与感。当上述窥视、代偿、参与、评判的心理需求,同时在一档节目中得到满足时,这档或这类节目的火爆,也就成为意料之中的必然。
相当有趣的是,至今围绕《非诚勿扰》等节目出现的激烈争论,基本不涉及戏剧化的节目形态。也就是说,对把传统中本该私密进行的择偶过程公开化、戏剧化,已经得到社会舆论的普遍认可,爱情、婚姻,甚或并不涉及爱情和婚姻的两性关系,已经不再是需要遮遮掩掩的隐私,爱情或情爱,终于走出了一方面被热烈而深情地歌颂,一面又不得不偷偷摸摸的暧昧境地。对于一个自由的社会而言,这是一个让人欣慰的进步。
同样有趣的是,迄今有关《非诚勿扰》类节目的所有争论,几乎都围绕此类节目的道德倾向或曰道德导向而展开。舆论对“拜金女”、“宝马女”等女嘉宾的一致谴责,呈现出空前一致的义愤,以致让没有看过节目的人以为,台上的24位或18位女性,都是电视台特意费力遴选出的败类。
显然,即使依照常理,电视台也不可能做出如此低智的选择。最大的可能是,作为一个人为设置的“剧场”,为了最大限度地实现其剧场效应,“拜金女”或“宝马女”,成为嘉宾选择中不可或缺的角色类型。而真正的问题在于,当“拜金女”、“宝马女”以其出位的激烈语言,在彼时一来一往的语境中,占得一时的“上风”时,却击中了所有被带入当时情景的观众的痛处。“剧场” 上一个不够富有的男性在“拜金女”面前的挫败,映射的是社会上一类男性在婚姻市场上的挫败。而这种挫败感,恰恰是中国当下社会最敏感的痛点。
更加有趣的是,恰恰是被舆论一致谴责的“宝马女”、“拜金女”,却在作为另一个“剧场”存在的互联网空间中,成为最受追捧的“女主角”。而且这是一个不受任何“节目组”掌控,而是由看客们自主遴选主角的空间。在一个被猜测受到人为掌控的剧场里受到激烈抨击的女主角,却在一个充分自主的剧场里受到最热烈的追捧,证明当下社会那个最敏感的痛点,却也同时是最容易获得快感的“痒处”。我们一同在汹涌而来财富洪流的冲击下,重新寻找着新的价值立足点,谁也无法安然而坚定地置身其中而不受裹挟。把我们自身的摇摆、困惑、敏感、痛楚,都归于一档节目的触碰,显然不够公允。
况且,《非诚勿扰》之类的节目,似乎一直试图在如实展示各种价值观的冲突、碰撞的同时,努力强调对“拜金”价值观的质疑,并展示另一种价值观的可贵。譬如那个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带着一个失去母爱的孩子,每月只有1500元收入的救险战士出场时,他所获得的掌声和泪水,确实是真诚而热烈的。即使没有女性以他作最终的选择,但她们在选择过程中表现出的情感与现实之间的纠结,已经构成对单一的金钱价值观的质疑和动摇。值得叩问反而是,作为被“带入”的看客,我们是不是已经先入为主地把那一场景展示出的美好,看成了虚情假意的表演。至于这种阴暗的怀疑背后究竟是怎样的心理,则只能靠我们在暗夜无人时扪心自问。
驱逐所有“拜金女”、“宝马女”之类的女性,或许可以使这些节目显得更符合“主流价值观”的要求。但主流从来不能以逃避“支流”的冲击而独善,却恰恰必须在与各种“支流”的碰撞和竞争,乃至对不同支流的包容接纳中,展示其力量和美好,并被大多数人所认同并接受。
非诚亦可打扰 主流不避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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