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岸


     某天,傅虞问我,什么是故乡?

     我说,就是一个人在那里出生,长大的地方,江西奶奶家就是爸爸的故乡。她很快说,知道了,上虞阿婆家是妈妈的故乡,那我的故乡就是报社。我想了想说,可以这么说吧。后又补充说,你现在这么岁数,一般不会说到故乡,起码要等你长到很大,搬到别的地方住了,就把原来的地方叫做故乡。她说我已经长大了,不是搬到现在这儿了吗,也不在报社里住了吗?嗯,我说好吧,以后也许这里也叫故乡。

     这里是我的故乡大湖的渡口,那里早已没有摆渡船,忽然想起了十几年前写的《同渡人》。  

  

《同渡人》

 

谁也没料到天河的船也会搁浅

沿岸庄园 仙迹荒芜

从太阳升起开始

樯桅的顶端

挂起了满月幽绿的硬壳壳

叮叮当当 叮叮当当

 

我看见你了

沉默地平躺在甲板上

发亮的十指扒开自己的胸膛

 

沿岸 流水无声无息

四等客舱面对面

老警察啪的一声拧开了瓶盖

一只红脖子乌鸦就满足了

一群誉写幻想浪漫人的愿望

乐滋滋地围着绳索转着圈掂起脚尖跳起了天鹅湖

 

我看见你了

天河之水披上银色斗蓬分外妖娆

天河之水湮没了简单的人类历史

你起码孤独地拖着黑夜的长袖

模糊的镜中 形容枯缟

 

我们怎么能够把自己身下的水抽走呢?

照实说 紫禁城里加夜班的水车靠不住

 

今晚我们相互拥抱着更换了喉音

彼此还有什么渴望要了给吗?

从上铺扔下一只鞋下来

船只不久将可以重新启航

光明牺牲了声誉要从黎明侧门溜走了

孤独却又如何重新命名?

我们重重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就这么着吧 总要分开的

尽管

 

死 一成不变

我通过黑暗看见了你精心哺养

喜鹊的眼

认识的错误根本不在话下

 

何况你佝偻的身躯证实了一切

没有计量

怎能行走?

天河的船离樱花树只差一步

就免于撞伤

 

你从不喝醉酒

趴在女卫生间里狼狈地呕吐

再让天河的风把嘴巴边上的誓言烘干

而今天

你煞有其事地抱着胳膊皱起眉头

让扎羊角小辫的小女孩肃然起敬

 

我看见你的时候你没有了年龄

不知是少年老重还是老树新花

我们不约而同地回到铺位

谈起祖上在大湖传说的混淆是非

看来没有阶级渊源许多事无法澄清

 

同渡人 我与你不同

倘若有一天 岸上下起飘泼大雨

我端起高脚酒杯

无动于衷

                                     

                           1998年1月15日凌晨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