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藏鹭--千首禅诗品析
裴度(一首)
真慧寺
遍寻真迹蹑莓苔,世事全抛不忍回。
上界不知何处去? 西天移向此间来。
岩前芍药师亲种,岭上青松佛手栽。
更有一般人不见,白莲花向半天开。
品析:裴度是中唐时期不可多得的名相,当时藩镇割据,朝政昏庸,他与唐宪宗联手,内除弊政,外削强藩,一时唐帝国颇有中兴的气象。但好境不长,宪宗后穆宗文宗等虽加礼敬,但平庸无力,裴度也无回天之力。加以声望崇隆,为避嫌韬晦,也不敢有所作为。这首诗,真切地表现出他当时的心态。
“遍寻真迹蹑莓苔,世事全抛不忍回。”裴度一生荣宠,但谦让不敢居功,也只有遁心于世外,作“大隐隐于朝”之计,所以也经常到佛寺“寻真”览胜。“世事”么,全抛脑后,再也用不着去回顾,去操心了。联想到郭子仪以前平安史之乱,功盖天下,不是也如此全身而退,以得善终么?若再顾世事,则涉险地,多有不测。
“上界不知何处去?西天移向此间来。”“上界”指天宫、仙宫或佛土。对众生而言,谁又知道通往“上界”之路呢?好在我佛慈悲,众生既不能飞升“上界”,干脆就把“西天净土”移住人间。这里借喻寺庙为“西天”,人们修习佛法,就找到了通往“上界”之路了。
“岩前芍药师亲种,岭上青松佛手栽。”这位“师”不知是哪位高僧,亲自在寺庙内遍种花木。虽说“天下名山僧占多”,若没有高僧们卓越的园林规划和实践,那名山能成为名山吗?
“更有一般人不见,白莲花向半天开。”莲花只要伸出水面,就可以说是“向天开”了。这里借喻僧德,也暗示自己的操守,这可是一般人见不到的啊!
韩愈(二首)
山石
山石荦确行径微,黄昏到寺蝙蝠飞。
升堂坐阶新雨足,芭蕉叶大栀子肥。
僧言古壁佛画好,以火来照所见稀。
铺床拂席置羹饭,疏粝亦足饱我饥。
深夜静卧百虫绝,清月出岭光入扉。
天明独去无道路,出入高下穷烟霏。
山红涧碧纷烂漫,时见松枥皆十围。
当流赤足蹋涧石,水声激激风吹衣。
人生如此自可乐,岂必局束为人鞿。
嗟哉吾党二三子,安得至老不更归。
品析:在中国历史上正统的儒家排佛,最著名的莫过于唐朝的韩愈,在他那《谏迎佛骨表》中,把佛教斥为“异端”,结果惹恼了正筹办迎佛骨盛会,兴致勃勃的唐宪宗,差点要他的命,经裴度等人的劝谏,才把韩愈贬为广东潮州刺史。平时,韩愈对接近佛教的朋友,如柳宗元、刘禹锡、李翱等也表示不满,曾写信劝谕。但到潮州时,在身心交瘁之时,遇到了大颠禅师,一席话下来,使他茅塞顿开。任何文化或宗教现象,都有正面或负面的效应,关键是自己如何对待,不能一概否定。以后,韩愈对佛教的感情就变了过来。从这首诗中,可见看到一种亲切和清新的感受。这种感觉是真实的,如今大都市中劳倦的人,一到山林胜地,名山古刹,都会有这样的感受。不过文章么,象韩文公这 样的手笔,千年来也只有他一人了。在他自己众多的诗中,这首《山石》的真趣也是其它诗歌难以企及的,也许是笔者对这首诗的偏爱吧。全诗太长,文字也很朴实、明白,就不必细说了。关键是要从中找出感情,找出神韵。
别盈上人
山僧爱山无出期,俗士牵俗来何时?
祝融峰下一回首,即是此生长别离。
品析:这是韩愈从潮州北还时,在南岳衡山小游后辞别“盈上人”所作。
“山僧爱山无出期”,古代僧制虽严,但名僧携锡云游,也是当然之事。爱山者入山,爱水者近水。或住寺庙,或歇庵棚,皆随自己的所好。如慧远终生不下庐山,船子和尚终生不离华亭。
“俗士牵俗来何时?”爱山爱水,显然并非出家人的专利。孔子就说过“仁者爱山,智者爱水”这样的话。不过,相对于出世的僧人而言,在家人的确是以“俗人”相称的,“僧俗”有别嘛。俗人之所以是俗人,就是牵挂着红尘之事放不下、断不了。但也不知是怎么的,兴致一来,随缘而起,也就入山来游了。
“祝融峰下一回首,即是此生长别离。”既然是“山僧爱山无出期”,“盈上人”自然以后不会到长安来看望韩愈。韩愈回到长安后,公务在身,也不可能千里迢迢赶到衡山去看望“盈上人”。再者彼此年岁已渐老,来日无多。尽管南岳一会极为投机,依依不舍,但此次一别,很可能就是永别了。还是现代人有“福气”,有飞机、汽车、火车、轮船,千里万里,又算得了什么,难得有古人生离死别之苦。
柳宗元(三首)
晨诣超师院读禅经
汲井漱寒齿,清心拂尘服。
闲持贝叶经,步出东斋读。
真源了无取,妄迹世所逐。
遗言冀可冥,缮性何由熟?
道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
日出雾露除,青松如膏沐。
淡然离言说,悟悦心自足。
品析:与韩愈相比,柳宗元对佛教深入得多。优秀的中国古代知识分子,从来并不把佛当作一种迷信和偶像的崇拜,他们是从中吸取对身心性命,也就是对智慧和力量有益的东西。而佛教在心性修养这方面的内涵,的确也是比儒家和道家博大精深。
“汲井漱寒齿,清心拂尘服。”柳宗元一大早就到超师禅院读禅经,既是“读”,就必先洁口;再使身心澄静,了无杂念之后,才开始诵读。
“闲持贝叶经,步出东斋读。”梵文的佛经,是写在贝多叶上(印度当时没有纸)。翻译成中文的佛经,当然是用纸了,不过依当时的习惯,只要是佛经,都可以视作贝叶经。柳宗元不懂梵文,怎么能懂?早晨太阳在东,故往东斋读。
“真源了无取,妄迹世所逐。”柳宗元是深明佛理、禅理的,他明白,真正的佛性、禅心是“了无取”,空空如也,不可得的。但“真源”的对立面,那个“妄迹”,佛教称之为贪嗔痴等种种烦恼,却使人们不自觉地沉溺于其中,受其驱逐。
“遗言冀可冥,缮性何由熟?”佛祖们在经中的“遗言”——教诲,或许可以帮助人们在不知不觉的过程中净化身心。“缮性”原出于《庄子·缮性篇》,原为贬义,指社会对于人类自然性的扼杀。柳宗元是以褒义运用,指佛教对人们身心的改造,怎样才能达到成熟和圆满的境界呢?
“道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柳宗元在读了禅经后,有立竿见影之效,看到寺庙中的一切都是这样的安宁、美好。
“日出雾露除,青松如膏沐。”看完了禅经,太阳也出来了。古代勤勉的士大夫是“闻鸡而起”的,往往处理好全天之事后,太阳才出来。这时,随着太阳的高升,早晨的雾露渐渐消失,青松如被“膏”皂清涤过一样,绿油发亮。
“淡然离言说,悟悦心自足。”大道是“淡然”的,而且是“离言说”的,柳宗元对禅的理解,已超过了王维、杜甫等前辈,这也是南禅逐渐普及的成果,有了这样的“悟悦”,心里当然是极为满足了。
浩初上人见贻绝句欲登仙人山因酬之
珠树玲珑隔翠微,病来方外事多违。
仙山不属分符客,一任凌空锡杖飞。
品析:不知此时柳宗元是在永州还是在柳州,因长期的压抑,已使他深深地投入了佛教之中。这位“浩初上人”与“仙人山”无暇细考,下面仅就诗而说上一说。
“珠树玲珑隔翠微”,这是柳宗元想象中的“仙人山”。根据佛道二教的传说,极乐世界或海外仙山,都是“黄金铺地”,树上挂满了珍珠、水晶、宝石。并且禽兽驯服,龙凤起舞,人寿无疆,极乐无苦。这样的世界虽好,但却“隔翠微”,人间的山山水水与之无路可通。“病来方外事多违”,多年来,柳宗元一直沉疴在身,居家养病,不能作方外山水之游,常以为憾。
“仙山不属分符客”,古代天子分封诸侯,剖(分)符以为信物。柳宗元为地方州官,也算一方诸侯,故以“分符客”自居。恰恰这样尘缘未了,当然与“仙山”无缘了。
“一任凌空锡杖飞”,浩初上人是出家僧人,尘缘已了,当然可以手持锡杖,在“仙山”上,或五湖四海“飞”来“飞”去。
禅堂
发地结青茅,团团抱虚白。
山花落幽户,中有忘机客。
涉有本非取,照空不待析。
万籁俱缘生,窅然喧中寂。
心境本洞如,鸟飞无遗迹。
品析:柳宗元自幼好儒,青年时儒佛并重,中年来累遭贬迁,更倾心向佛。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出他坐禅和参禅上都有入处,非一般士大夫可及。这是他对禅堂的题咏。
“发地结青茅,团团抱虚白。”择一清幽之地,结茅而居,佛教称之为“草庵”,老庄称之为“虚室”。庄子说:“虚室生白。”对道士而言,是丹功已成的景象,对禅僧来说,是得“定”的景象。柳宗元借以喻“青茅”所结的草庵,是“团团抱虚白”,喻庵或喻心行俱可。
“山花落幽户,中有忘机客。”清幽的草庵无人来往,如同“幽户”,春夏之际,山花纷落。但坐庵之人不问世事,心如死水,对尘世机关,早已淡泊而忘怀了。
“涉有本非取,照空不待析。”柳宗元对“空有”的观念是认识清楚了的,对于一切“有”,无须去“取”。但“照空”之际也不用去“析”。总之对“空”对“有”都无须去管,这叫“有无双遣”。
“万籁俱缘生,窅然喧中寂。”“籁”为古代的一种箫,庄子在《齐物论》中曾有地籁、人籁、天籁之说,泛指自然中由孔穴发出的声音。无论何种声响,都是因缘而生的,这里泛指一切外在干扰都是随缘而起的。但禅心悠然宁静,在一切喧闹中仍然是那么悠然宁静。
“心境本洞如,鸟飞无遗迹o”虽是写禅堂,却也道出了柳宗元自己的坐禅体验。“洞如”——心和境都是空的,都是如如,在这“洞如”的心和境的活动,如同鸟飞一样是不留痕迹的。这就比洞山禅师“鸟道”之说,早了近半个世纪。
李翱(二首)
赞药山禅师偈(其一)
炼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
我采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品析:李翱是中唐时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和哲学家,当时任湖南澧州刺史,药山唯俨禅师驻锡的药山道场,正是他的 治下。
李翱早就景仰药山禅师的嘉声,以太守之尊屡请不至,于是就屈驾亲自拜山。哪知到了药山,唯俨禅师执经在手诵读,根本就不理他。侍者说:“和尚,太守大人来看你了。”他也不顾。李翱性急,见了很不了然,说:“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拂袖就出。这时唯俨禅师回过头来说:“太守何得贵耳贱目?”——相信耳朵的虚闻还是相信眼睛的实见呢?这句极有分量,李翱心中一震,立即谢过,并请教大道。当他问:“如何是道?”时,唯俨禅师一言不发,却用手上下一指问:“会么?”李翱茫然不懂,唯俨禅师才说:“云在青天水在瓶。”李翱悟性毕竟不凡,当下“欣然”,于是就题了这首诗赠唯俨禅师。
《周易·乾卦》云:“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故鱼能游,鸟能飞,兽能走。云当然在天,水自然可以入瓶。人相对于万物是自由的,又是不自由的,能把限制人生的“瓶”打碎么——瓶外之水,或上青天,或藏深山,可为溪泉,可为江河,也为大海;还有春天的露、夏天的雨、秋天的霜、冬天的雪……
“炼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药山禅师比李翱年长二十一岁,修持有道,简直是仙风道骨,飘逸洒脱,在李翱的心中,已经是云外飞鹤了。但这只“鹤”并未飞走,就栖息在这“千株松下两函经”之中。
“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我来向他老人家请教大道之要时,他没有多余的话,却使我明白了“云在青天水在瓶”这么一个既平常又深刻的道理。
俗话说:“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在禅师们那里,的确是没有什么多的“密法”传给人们,只要求人们看自己身上这部“无字天书”。
赞药山禅师偈(其二)
选得幽居惬野情,终年无送亦无迎。
有时直上孤峰顶,月下披云啸一声。
品析:唐代是中国佛教鼎盛的时期,其间宗派林立,大师辈出。长安洛阳这东西二京及中原州郡,寺庙极多。在中国佛教各大宗派之中,天台、三论、净土、华严诸宗相对于禅宗较早,禅宗实际是六祖之时方为确立。六祖禅法,僻处岭南,其后方发展到湖南江西一带。故有江西马祖、湖南石头之说。两位大师的弟子,也多在这两地传法。药山、沩山、德山、夹山都在湖南,而百丈、南泉、仰山、洞山等均在江西,在当时都属于大唐帝国的江南西道。在当时全是荒野之地,但却林木密郁,远胜今天的“自然保护区”。
药山依澧水而傍湖庭,唯俨禅师择此胜地为道场真是“选得幽居惬野情”,禅宗大师当时极少入朝,以“野情”自娱,这些山林,正是他们心中的目标。既然是“野情幽居”,当然就免了世俗迎送那一套了,“终年无送亦无迎”,不来不去,不起不住,宇宙都在掌中,还谈什么迎送呢?
“有时直上孤峰顶”,到了唯俨禅师之时,经马祖、石头、百丈、药山两代人的努力,禅宗的声望如日中天,而无上禅法,就被看作佛教中的妙高峰。而唯俨禅师虽老,登山却是家常事,这一语双关,两面兼带。
“月下披云啸一声”,有一次,唯俨禅师夜里游山,坐在山顶之上,忽然云散烟消,一轮明月皓然当顶。唯俨禅师心意畅快,就站在山顶长啸一声,居然传送到澧阳以东九十里。村民们递相询问:“昨夜谁在长啸?”辗转问到药山寺庙,小和尚说:“昨天夜里是老和尚在山顶大啸。”李翱听到汇报,也感到惊奇,于是写了这首诗送给药山。
一声长啸九十里,古往今来有几人?这是神话,还是传闻呢?总之有李翱的诗在此,人们尽可品尝其中滋味。若兴情勃发,也可上青城峨嵋之巅去长啸一声,以消心中块垒,或吐胸中豪气……
刘禹锡(二首)
送宗密上人归南山草堂,因谒
河南尹白侍郎
宿习修来得慧根,多闻第一忘却言。
自从七祖传心印,不要三乘入便门。
东泛沧江寻古迹,西归紫阁出尘喧。
河南白尹大檀越,好把真经相对翻。
品析:与柳宗元相比,刘禹锡就荣幸得多。他二人虽同时遭贬,但柳宗元生性沉郁,而刘禹锡则生性达观。柳宗元多病,刘 禹锡康健。苏东坡评柳宗元“发纤浓于古简,寄至味于淡泊。”而刘禹锡在此,则还多了一团生机和气。所以柳宗元年仅四十七而逝,刘禹锡则寿高七十余,比白居易略差一点。柳宗元也没有如刘、白二人,得以交圭峰宗密大师这样佛教中的泰山北斗,也不如李翱那样得以结交药山唯俨这样的禅林宗匠。这是刘禹锡在安徽和州当太守时送别圭峰大师时所作的诗,并以此诗作为“介绍信”,介绍给白居易。圭峰大师与刘禹锡、白居易还有一段交往,的确是鲜为人知。
“宿习修来得慧根,多闻第一忘却言。”这里,刘禹锡盛赞圭峰大师累世修行,得到了极高的智慧。在释迦牟尼佛的众多弟子中,阿难尊者号称“多闻”第一,所有的佛经,都是经他背诵出来的。圭峰大师是华严宗的五祖,对佛教理论在当时是天下独步。同时圭峰大师还是禅宗荷泽宗的第五代祖师。这两重崇高的地位和卓绝的修行,当然堪称“多闻第一”又“忘却言”了。
“自从七祖传心印,不要三乘入便门。”这里“七祖”指六祖大师的弟子荷泽神会禅师。因神会禅师的努力,南禅击败了北禅,确立了六祖的地位,而他也在后来被唐德宗“钦封”为“七祖”。“便门”是方便法门的简称。禅宗讲“教外别传”,对“三乘”教法不那么看重,而注重“直指人心”的方便法门。
“东泛沧江寻古迹,西归紫阁出尘喧。”圭峰大师曾一度离开陕西卢县草堂寺到江南游历。自从隋炀帝开大运河以来,经洛阳汴河,在泗州入淮河,又经淮安、扬州入长江。故舟行极为方便。圭峰大师此行当在刘禹锡任和州刺史的唐文宗太和年间(827—836)。长安到江南称“东泛”,再回长安自然为“西归”了。草堂寺为姚秦时鸠摩罗什大师译经故地,现今仍为中国佛教祖庭之一,地处终南山北麓。
“河南白尹大檀越,好把真经相对翻。”白居易以侍郎身分,居河南府尹,地位极高,信佛之诚,又超过刘禹锡和柳宗元。白居易还与圭峰师叔洛阳神照禅师熟识,圭峰大师在洛阳与白居易相会,想必就更加热闹了。一起谈佛论禅,必然相契。
病中一二禅客见问,因以谢之
劳动诸贤者,同来问病夫。
添炉烹雀舌,洒水净龙须。
身是芭蕉喻,行须筇竹扶。
医王有妙药,能乞一丸无?
品析:在贬迁的任上,又患疾病,无异是“屋漏又逢连夜雨”了。此时有一二方外高人前来探望,对沉闷的精神,无疑是极大的安慰。
“劳动诸贤者,同来问病夫。”真是担当不起,像我这样的一介病夫,还惊动了诸位贤者,老远地赶来看看我。
“添炉烹雀舌,洒水净龙须。”客人来了,首先就是烹茶。唐代人品茶不是我们现在用开水冲泡,而是在茶罐里烹煎煮,唐人用饼茶,也间用散茶。刘禹锡待客当然是上等茶,烹成之后,状如“雀舌”。客人来了,不仅要烹茶,再用净水把坐席打扫干净。“龙须”即用龙须草织成的席。
“身是芭蕉喻,行须筇竹扶。”这是双关语,一是自己身体病弱,如芭蕉一样空了,走点路都离不开拄杖。二是赞美这些禅客身心俱空,美若芭蕉,手持筇竹,云游天下,真是神仙福气。
“医王有妙药,能乞一丸无?”释迦牟尼佛既是法王,又是“医王”,善治一切众生烦恼病。同时佛法也是“医王”。这几位方外“禅客”的到来,刘禹锡喜不自禁,你们都是“医王”嘛,我这个“病夫”,能向你们乞讨一丸治病之药吗?
全诗气氛亲切感人,没有半点地方长官的架子。对朋友的招待也是有礼有序,同时也表现出刘禹锡的豁达大度和对佛理的领会。
张籍(一首)
题晖禅师影堂
日早欲参禅,竟无相识缘。
道场今独到,惆怅影堂边。
品析:唐宪宗元和十年(815),张籍到长安章敬寺去拜访怀晖禅师——他是马祖道一大师座下的著名弟子,是把洪州禅在长安传布的重要人物。哪知张籍虽一直在长安,却无缘相会。及至下定决心“拜师习禅”,前去参叩时,禅师却去世了。在影堂面对遗像,心里只有无限的感慨。
元稹(二首)
杏园
浩浩长安车马尘,狂风吹送每年春。
门前本是虚空界,何事栽花误世人。
品析:元稹是白居易的好友,诗文与白居易齐名,世号“元白体”。与白居易一样,他也深好佛理,这首诗中,可以看出他的名堂还深。
“浩浩长安车马尘”,唐代的长安,是国际性的大都会,木结构的平房小楼,和深宫官宅,容纳了百多万人口,远比现在西安市的规模宏大。北方多旱,每天滚滚车马扬起的尘埃,遮天蔽日。这里借喻长安不仅是“红尘深处”,而且有“万丈红尘”。
“狂风吹送每年春”,春天的长安又是风季。这里借喻中唐以来,朝政多故,年年都有不测之事。
“门前本是虚空界,何事栽花误世人。”在狂风扬尘的春季,桃李杏花在长安城仍然随处可见。元稹在“杏园”发出了如上的感慨:万法本空,出入本空,今天出门不知还能不能归家,又何须栽了这一园的花来惑乱世人的心呢!
这里,元稹简直是把世事看透了,也是他为官谨慎,与白居易一样后来都小心翼翼,在朝中当“无舌元老”得以善终晚景。
赠乐天
等闲相见销长日,也有闲时更学琴。
不是眼前无外物,不关心事不经心。
品析:一般老于世故的人往往许多见识、行为暗合禅机,也是因为他们对世间因果关系看得比一般人深透,这样就往往 不易涉险。以儒家纲常而论,他们这种作为,当然称不上——他们也不会走上“大忠大勇”、“悲壮激烈”之路,但也决不会进入“巨奸大佞”、“祸国殃民”泥潭。他们往往善于保护自己,在仕途上有一定的稳定性,这无疑为国家保全了一批较为稳定的干部队伍,相应的整个国家的局面也就不会大起大落了。
“等闲相见销长日,也有闲情更学琴。”古人讲明哲保身。在仕途上,特别是朝廷中,争斗往往是激烈的。大度宽容的“圣君”在历史上也数不出几位。都在朝中为官,私下相会是犯忌的,好在大家一起只是闲聊,从不言政。吟诗作赋,再吹箫拂琴,既雅致,又安全。
“不是眼前无外物,不关心事不经心。”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天下事谁管得完,随缘而已,既无缘,又何苦去操那分闲心呢?这里元稹坦白交代自己并不是学佛进入圣境了,只是随缘两字而已。从这里,可以看到一位老官僚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