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那年的夏天(五)
何鑫业
那年的夏天,你走过馄饨铺,见梁朝伟正在用自带的保温瓶买馄饨,然后,朝楼梯走去,与张曼玉擦肩而过,慢镜头;那年的夏天,你走过玉器店,见戴墨镜的王家卫正在为戛纳拍摄三分钟短片,跟在他边上的是张睿羚,快进;那年的夏天,你厌倦在电影院里看所有电影,不庸置疑,就把电影院第三排中间靠左的那几个位置,都让给了打工的男男女女。
那年的夏天,动车组把“芸芸”距离缩短的同时,延长了“众生”打麻将的时间;那年的夏天,高速铁路的普世价值,只限于缩小国家版图。那年的夏天,听一个故事说:“晚上,傻子逛公园见情侣做爱,爱看。次晨,见一男做俯卧撑,便细看,男人大怒:傻B你看什么!傻子说:你才傻B那,底下人都走了,还干!”
那年的夏天,世道逼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曾经沧海难为水;那年的夏天,人际惶惶,杀人如麻挥金如土,吹尽残花无人见,除却巫山不是云。那年的夏天,一个小混混跑来对你说:“啊呀,妈呀!……您就是写《别这样,简》的诗人吧?……我妈都想杀了你!”
那年的夏天,你和阿顾演绎卫视的《文学工作室》,时长一年有余,因某故,字幕拉滚用的是笔名“大河”“木瓜”和“无衣”。那年的夏天,你写《我的小说观兼与修正杨博客讨论小说的终极意义》,其中,单小说观而言,分形而上部分和形而下部分:
形而上部分
1为人类提供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小说文本(结构)
2为人类提供一种从未出现过的小说语言系统(文字)
3为人类提供一项从未表叙完成过的小说主题(内容)
形而下部分
1说出你的难受
2说出你的难受与别人的不同
3用你说的方法治疗你的难受
那年的夏天,你存了五百万的冥钱,烧给了一个消失的街道,这个街道叫二司殿;那年的夏天,二司殿被拆除,昔日烟雾缭绕的人和事一并被推土机推除。那年的夏天,知了一个劲地叫,枫杨树一个劲地长元宝,你以为的天时地利人和,不外乎一朵云、一场雨和一个叫天涯何处无芳草的典故。那年的夏天,萨达姆被处绞刑,大豆收购价抵达高位;那年的夏天,鞋,浴巾,枕头,牙刷,胡子刀,护肤霜成了联合国的徽标。
那年的夏天,王家卫的三分钟短片,说的是《我走过九千公里把它给你》,男角是范植伟,放映速度,还是,快进;那年的夏天,你碰到一个老朋友,然后发现有些东西真的无论好坏从来就不会改变;那年的夏天,你写了《光阴从这些场合发生故事,然后改变两个人》;那年的夏天,你授命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这个人他妈的叫无良岁月。
那年的夏天,你发誓绝不再提冯小刚三个字,同时不再提的还有因果报应和灵魂缺失八个字;那年的夏天,你看托纳多雷的《玛莲娜》(又译《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把现代电影定义为“……完成人民叙事,看见人类悲情后的理想光辉,……让少年们能触摸到其他艺术门类不能给予的生长元素”。
那年的夏天,你相信尼尔·波兹曼的话,他说:“由于印刷文字要通过长久学习才能运用,这使成人与儿童有明显的认知界限,所以孩子们才会有童年”。“可是,在现代传播技术尤其是电视机与电脑面前,儿童能看到、看懂几乎所有原本归成人拥有的内容,这导致二者的界限消失,孩子们的童年就丢失了”。
那年的夏天,你既然相信孩子没有了童年,就必须同时相信:男女没有了秘密,新婚没有了洞房,过年没有了新衣,存款没有了利息,商贾没有了区别,欺诈没有了界限,战争没有了输赢,和平没有了解放。那年的夏天,你骂人用“麻木不仁”“浑然不觉”“没心没肺”“何人把酒慰深幽”这样几个词。
那年的夏天,村妇报案说:“丢人那!俺昨晚被强奸了”。警察问她:“那人长啥样?”“那,俺可没看清楚,不过肯定是个新手,因为他老半天找不着地方。”
那年的夏天,你总觉得人与人完全是一种误解;那年的夏天,你喜欢的诗是《与感受相反的某只苹果》,它的末一节是:“……现在,这一枚有太多梦想的苹果,带着树的全部感受,平静地躺在水果铺里,与,许多同伴在一起,仍然,记着自己是树,而不是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