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骅 摄。
那是乡间的一条小路,一头是我家,一头是学校。除了寒暑假和星期日,我每天都要从小路走过,不管刮风下雨,不管烈日当头。
按辈分我应该叫叔叔的一个人,我们一起上学,他给我讲《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的故事,讲他们刚刚学过的课文。我们两个走路一个比一个慢,讲故事时喜欢停下来表演。我们没有表,好几次还在路上讲着故事,老远听到上课铃声响,赶紧飞跑。下一次又迟到,还是因为讲故事。
我订的第一份报纸是《中国少年报》,全年一元零八分,周报,一年至少52期,但是邮递员送我手里的也就十多期。《中国少年报》是我了解外面世界的一个窗口,一期报纸我要看好几天,从报头看到报尾,从报尾看到报头,有的文章一笔一画抄下来,一遍一遍地细读。
第一篇投稿给《中国少年报》,参加“我的老师”征文,举办这个活动是为了庆祝1985年到来的第一个教师节。我写的是班主任朱老师。这样的文章是没有一点特色的,第一段,外貌描写,第二段到第三段,有时候写到第四段,写老师的先进事迹,最后一段,抒情,“我们的老师就是这样的好老师,啊,我爱我们的老师。”好像现在不少地方的老师还是这样教作文,好像作文就这一个模样。
这样的作文,《中国少年报》肯定不会刊登。帮我寄信的人寄的是挂号,对方必须回执,回执背面盖着的“共青团中央收文章”让我兴奋了好几年,这个单子我一直保存了好多年。《中国少年报》是团中央主办,“我的老师”征文也是团中央主办,所以才有“共青团中央收文章”。
小学五年级,陕西《少年月刊》杂志招聘刊外发行员,我也报了名并被录取。每期都收到他们寄来的简报,半年后被评为优秀刊外发行员,学校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上了杂志。这是我的名字第一次被印在书上,高兴自不必说,我们县就我一个,好像我成了名人。
邮递员是我小时侯最羡慕的职业之一。羡慕他们每天有机会看那么多报纸和那么多杂志。把我报纸送丢的邮递员和我爸爸认识,他到我家吃饭,我们像欢迎远方的亲戚一样欢迎他。我想象我将来就是他这个样子,穿一身绿衣服,骑着绿自行车,肯定很威风。
每次写作文,我都先看作文选里的同类作文,不是抄袭,是模仿,照猫画虎。老师把要写的题目写在黑板上就走了。他不讲怎么写,他当年认为好的今天看也未必好,有的可能连及格都不够,但是能被老师鼓励总是一件很长志气的事。我是经常被老师鼓励的人之一。
河南的《作文》是我很喜欢的杂志,封二的“作家寄语”尤其喜欢。上海作家任大星在“作家寄语”里的话我现在还经常说给问我怎么写好作文的同学。他说:作文大都是写给别人看的,如果你的作文写的尽是别人知道的,谁还会对你的文章发生非看不可的兴趣呢?
这句话说得真好!我1987年看到。
1990年10月6日,星期六,我收到武汉《少年文学报》寄来的样报,我的第一篇文章《窗口》发表。200多字,且放到报纸中缝最下,却让我激动了很长时间,从第一次投稿到发表第一篇文章,长达6年。
四元稿费是我的第一笔稿费。
我常常想起乡间的那条小路,想起发生在小路上的每一个故事。想起背诵《现代汉语词典》词条,把喜欢的词抄在一个小本子上,一边走一边记。想起给我讲《西游记》的那个叔叔。想起每一次投出稿子后的期待。想起文章发表时的喜悦。想起路边的麦香和玉米香。想起一次次在做着作家的梦。
文章写得好的人比我多的是,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但是,有人没有坚持下去,走着走着去看别处风景了。我一直没有动摇,我相信,家门口的小路可以通到很远的地方,学校并不是尽头,越过学校,还有更远的地方,更远的地方后面还有更远的地方。
乡间的小路早已修成柏油马路,还有多少孩子走着和我一样的路?一定不少!我长大了,但还是愿意和他们一起走。我想告诉他们,只要走,就能看到风景,只要走,就会到达远方。
他们一定会走得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