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游散记（七）：第一财经·“头脑风暴”
7月24日上午。
起床后打开电视，第一财经的一档叫做“头脑风暴”节目，正在激辩中国当下的经济形势问题，嘉宾中有几张熟悉的面孔，赵晓、陈平、向松祚等。主持人向嘉宾提出列举目前中国经济形势的“好消息”和“坏消息”的问题，各位嘉宾开始侃侃而谈。
前几天在网上看到过向松祚对最近中国汇率机制改革的评价，题目叫做《我对所谓的“汇改决定”深表遗憾、失望和愤慨》。向松祚的意思大概是，中国人民银行宣布的“汇改决定”是迫于外国压力的无奈之举，它一方面体现着美国及其盟友的蛮横、霸道和无耻，另一方面反映出中国在应对国际压力方面的软弱、无奈和失策。向松祚强调，这次汇改的实质就是顺应美国及其盟友的要求升值人民币，其结果将极大压缩我国出口创汇型企业的生存空间，加剧企业的倒闭，增加失业，阻碍中国经济增长；考虑到中国经济增长对世界经济的重要性，人民币升值也将拖累世界经济的复苏。而且，作为世界第一大外汇储备国，人民币的升值也意味着外汇储备的贬值，意味着我们30多年来辛辛苦苦积累的一部分国民财富将会无端蒸发。向松祚的这次发言，强调这次汇率改革可能形成单边的人民币升值预期，将对中国经济造成严重的伤害；就近期而言，人民币升值可能导致热钱的涌入，遏制房地产投机的政策可能受到严重破坏。
向松祚话音刚落，来自清华大学的张宁抢过话头。张宁的发言中，强调人民币汇改对于中国产业升级的积极意义，宣称人民币保持低汇率将损害全球经济，宣称他本人渴望人民币升值已经有五到十年。张宁显然对向松祚的观点及表述方式很不满意。他说，我们的某些学者在有意点燃民族主义情绪，其言论有着明显的情绪化，缺乏客观性；他强调，知识精英们的民族主义情绪会对社会舆论产生不良影响，最终将损害国家利益，他建议这些民族主义的情绪化的东西离开中国，以免误导民众。张宁的点评激起了向松祚的情绪，他说这些话听起来很“刺耳”。向松祚完全有理由相信张宁所谓的煽动民族主义情绪的误导公众的学者指的就是他向松祚。因为他此前的一系列反对人民币升值的文章，引起了美国媒体的注意，《纽约时报》就发表专文指责向松祚在煽动中国的民族主义情绪。对此指责，向松祚情绪激昂，慷慨应答。他说，适应美国及其盟国的要求升值人民币，确实将破坏中国的出口，加剧中国的失业，这是他反对人民币升值的原因。站在中国最高经济利益的角度阐述自己的观点，怎么就成了民族主义？美国的克鲁格曼及国会议员们，从解决美国就业问题的角度，力主人民币升值，也只是在维护美国的经济利益而不是世界的利益，为什么他们就不是民族主义。再说，就算是民族主义又有什么不好，每一个国家都要维护自己的最高利益，维护自己的主权。
向松祚和张宁的争论让我想起经济思想史上的一段故事。19世纪初，德国工业严重落后于英国，英国工业品大量流入，德国民族工业的发展举步维艰。当时经济学的主流是斯密和李嘉图的自由主义经济学，主张国内的自由经营和国际的自由贸易。为了进一步拓展德国市场，英国政府设立一笔专门经费，收买德国理论界和新闻媒体，大肆鼓吹自由主义经济学理念，以推动德国放弃一切市场保护。在这种背景下，以维护民族利益为己任的弗里德里希.李斯特（1789—1846）在1841年写作出版了《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对自由主义经济学进行了清算，对鹦鹉学舌的自由主义鼓吹者进行了批判。在李斯特看来，在世界上某些国家已经取得经济技术上的绝对优势的背景下，自由贸易将会使落后国家失去发展的机会。发达国家鼓吹自由贸易实际上是一个阴谋，他们最初的发展也是建立在保护国内市场的基础上的。李斯特并非一味主张贸易保护，而是强调在经济发展的不同阶段，应该实施不同贸易政策。李斯特保护贸易的观念显然不适合今天的国际形势，在全球面临经济危机严重打击的背景下，贸易保护可能使经济复苏陷入更加严重的困境。但是，李斯特强调从本国利益出发而不是顺应强国的要求制定和实施经济贸易政策的观念应该得到尊重。
之所以讲到李斯特的故事，是因为在我们的经济学家中，放弃民族立场，抛弃国家利益的观念已经不是偶然现象。学术和政策论争中，讲到国家利益，讲到爱国主义，很容易被指责为情绪化，简单化，不客观，民族主义。其实，某些学者给别人戴上民族主义的帽子，只是为了堵住别人的嘴，让他们很容易地兜售他们“客观”的、“科学”的、“理性”的、非民族主义的甚至是世界主义的观念。其实，一个现实的世界总是存在各种利益矛盾和冲突的，国家和国家之间更是如此。各个国家从自己的立场出发，提出和实施符合自己利益的政策，本来就无可厚非。利益冲突的国家之间对对方实施的损害自己利益的政策进行批判，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一个国家的经济学家，其研究和言论或者是主张没有价值倾向，不代表任何国家或民族的利益，或者是对维护本国本民族利益的研究和言论大肆攻击，这实在让人无法理解也无法忍受。李斯特时代的事件今天就未必不会发生。那些声称客观公正甚至极力批判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的经济学家，不代表国家的立场，不维护民族的利益，未免就不代表别的立场，就不维护别的利益。
现场论争中，持有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观念的学者似乎受到了孤立，以致一位年轻学者大法感慨。他说，大多数学者的言论中，将中国的制度和政策说得一无是处；尤其是一些有海外背景的学者，当他们表述对中国的看法时，似乎说的是别的国家的事，与自己毫无关系，这让人感觉很迷惑也很痛心。他还说，经济学家们其实不是没有立场，他们实际上是站在富人的角度，代表富人的利益说话。由于政府的政策经常受到经济学家们的影响，因此政策本身也是在维护和实现富人的利益。这位年轻学者的言论显得幼稚，不过确实道出了某些实情。
同央视同类节目相比，第一财经的这档节目显得真实而刺激。整个节目中，争论一直很热烈，嘉宾之间的交锋直接而锐利；专家们的争论很少顾及面子，也很少绕弯子，说套话。讲到推动中国经济发展的思路时，来自北大的陈平对中央政府提出的试行水电的阶梯型定价及某些城市试行房产税对结构改革将会带来的影响给予了积极评价。来自北京科技大学的赵晓表示“不敢苟同”。他说任何经济学家都知道，加价和加税都不是促进经济增长的手段，而只会抑制经济增长。争论经常会出现鸡同鸭讲的局面，人们可能争得得面红耳赤，实质上却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陈平将拟议中的水电定价改革和试行房产税理解为促进结构改革和经济增长的重大举措，实在有小题大做的嫌疑，而赵晓的批评则有点风马牛不相及的味道。难怪一位叫做阎焱的投资银行家嘲弄说，学者们的争论，一半是常识，一半是废话。当然，随后阎焱的发言也是一半常识一半废话。作为投资银行家的他，也不可能口吐莲花，或者口吐美元。
“头脑风暴”这样的电视财经节目对于我们了解现实经济问题会有一定帮助，尽管我们不能指望从中得到多少知识，但收获一些有用信息还是可以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