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二次高考

　　其实，那年的试卷很简单，然而，我们村的考生都没有考好。当初被县一中正取的两个也不比我好，一个一向很高傲的家伙也只是404分，还有几个复读的也落榜了。

　　所以，父亲不仅没有很失望而且对我信心倍增。于是，父亲到处打听哪所高中教学质量高，哪所高中升学率最好。

　　结果，选定了邻县的一中。原因是:这几年都有学生考上北大、清华的。

　　当时，父亲也是抱着一年后我会考取北大、清华的梦想，才费尽心思的将我送了进去。

　　起初，学校不愿接受我，因为分数太低。父亲就一遍又一遍的跟校领导说好话，最后就成了低声下气的哀求。即使这样，对方也没有答应。

　　但是，父亲并没有气馁。不同意，他就再去。

　　那可是七八月份的天气啊，那可是60~70里的路途啊，那可是没有百分百把握的成功啊……父亲就自带干粮，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去了。

　　是啊，父亲去了，是坚决的去了，是信心满满的去了。然而……

　　六次，当父亲去第六次的时候，对方终于答应了。于是，父亲又去了第七次。这一次终于把我带上并且带着必胜的信心把我送进了县一中。

　　看着父亲那黝黑消瘦的脸庞，看着本该正值壮年却因爬满额角的皱纹而显得像个小老头的父亲，看着因长年在工地干活而骨瘦如柴、皮肤黝黑的父亲，看着站在烈日下对我做最后交代的父亲，看着……

　　我终于低下头不忍心再看，只顾拼命地点着头。

　　“好好地！”沉沉地，却饱含希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走了。”

　　一双温暖的大手缓慢的从我的肩头撤离，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抬起头，第一次如此的泪眼朦胧。看着在烈日里远去的背影，我想起朱自清先生笔下的那个给他买橘子而步履蹒跚穿过马路的父亲。

　　“我会好好地！”攥紧拳头，在心底狠狠地发誓，“我会好好地实现您的梦想的！”

　　是，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我好好地学习，直到遇到了他。

　　一个英俊潇洒的人，一个器宇轩昂的人，一个看似豪放不羁的人，一个媚眼如黛的人，一个面若挑花的人，一个口若朱丹的人，一个顾盼生姿的人……一瞬间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了，只是觉得这些都不够不够还不够，可惜大脑已经是穷途末路，真是很恨自己记得的词句太短缺，好像都没能精确的描绘出那个在大雪纷飞的时刻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的男人。

　　外面一片银装素裹，我站在校园中那个带有楼台水榭的凉亭里，看着那株在寒风中独自绽放的腊梅，正想着是不是要说什么“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来着。

　　一个天籁般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哈，果然应情应景呢！

　　可是这声音？

　　当眼底掠过一丝白的时候，我不禁转头。便看到了一个身着一袭白衣宛若天人般的男人站在我身旁。

　　怎么会，世间怎么会有如此超凡脱俗的人？肯定是我看到今年的第一场雪时太过于兴奋，惊动了住在这个楼台里的神仙了。肯定是这样的，肯定是的……我碎碎念念的嘀咕着。

　　“恩，果然很香呢！”那个悦耳的声音将我惊醒，“果然喜欢梅花，果然在这里呢！”

　　看着眼前这个眉眼如画的人，轻启朱唇，伸出一只细腻白皙的手去碰触一朵娇艳的梅花。手腕轻轻一动，那朵梅花便出现在我眼前。

　　好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好一张比这花更加娇艳欲滴的英俊的近乎妖孽的容颜啊。

　　可是，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当那只修长而又晶莹剔透的手指拉住我的手的时候，当那股在寒冬里不应该有的暖流缓缓注入我体内的时候，当那朵恣意绽放的腊梅从他手中转到我手中的时候，我的心在顷刻间全乱了。

　　那一刻我全然忘记了平时刻意伪装的淡然自若，甚至连女孩子该有的娇羞也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只顾着一眼不眨的看着他。仿佛只要稍微一眨眼他都会消失一样。

　　突然他对我笑，真是笑的倾国倾城啊！

　　忽然觉得眼前白衣影动，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就已经拂上我的脸，顿时感觉浑身血管破裂，血液横流，脸上像发烧一样。

　　瞬间的清醒让我立刻跳开，不顾一切的迅速逃离。

　　这一切肯定是梦，是的，肯定是梦！

　　如此的想着心情便平静了。

　　安安静静的上了几天的课，却在一个星期后收到了生平的第一束鲜花——真正娇艳欲滴的并且是99朵依偎在一起的红玫瑰。

　　但是感觉很是奇怪的，没有称呼，没有署名却只有几句诗句的留言。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

　　不知道是谁，如此的有才情。都是网络时代了，谁还会写诗啊。

　　不懂，不懂，真的不懂！

　　我摇着头从教室里走出来，却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是他？！

　　怎么会是他？

　　那个天人般的人儿呢？！

　　借着走廊里昏黄的灯光，一次次的仔细观察之后才不敢相信的后退。

　　竟然真的是他！

　　“那些花儿还喜欢吗？”他向我靠近低声说。

　　“你，你……”我声音颤抖着拼命向后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能说出。

　　真的不敢相信这就是事实，真的不敢想象会再次遇到他。

　　难道这次又是一个梦？

　　幸好教室已经熄灯了，否则要是让他看到我的脸不停的变换着震惊、欣喜、惧怕的神情时，我该是多么的……

　　正在飘飞的思绪突然被一个有力的怀抱碰触的不翼而飞。

　　“你……”我刚想开口问你到底是人是仙的时候，便感觉到有什么软软的、温温的、似乎还带着一丝甜蜜气息的东西压上我的唇。

　　当看到那个天人的脸在我眼前放大并轻轻送来一句“以后就做我女朋友吧”，我心底有个很大的声音在叫嚣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以后每次回想这一幕时，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原来真的有快乐的昏倒这一说啊。

　　从此，我便出双入对。

　　从此，我便恢复了原本的天性。

　　从此，我便时时刻刻想着他。

　　从此，我便忘记了那句“好好地”。

　　从此……

　　时间，总是在最幸福的时候过的最快。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阳春三月，我的爱情也像这春天一样的包含生机。

　　那么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却独独对我款款深情。不管媚眼是多么的热烈，不管嫉妒的声音是多么的高涨，他统统不管，只是一如既往深情地看着我，柔声细语的跟我说着甜蜜的情话。

　　这样的他怎能不让我完全痴迷？怎么能不让我死心塌地？

　　起初只是课余时间在一起，接着是逃课在一起，最后是不去上课只愿跟他在一起。

　　从开始到现在，他从没和我生过气，从没冲我发过脾气，一直都是温柔的看着我。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他皮夹里的那张照片。虽然我和他一起照过大头贴，可是那张照片里被他紧紧抱住的人绝不是我，只是和我长得很像而已。

　　那是我第一次向他发火，拿着照片吼着问他“她是谁？”

　　而他却异常的平静，依然一副温和的样子。淡淡的却非常肯定的说“你只是她的影子！”。

　　我抬起手就摔向他的脸，可是却只是轻轻的落到了上面。

　　不忍心吗？

　　可是我心底在滴血啊！

　　我慢慢的转过身，慢慢的从他身边撤离。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更不知道现在为什么要停下脚步。

　　难道是……

　　抬头望见那熟悉的招牌“凝香阁”，听着那熟悉的“为爱痴狂”，可是身边再也没有熟悉的人了呢!

　　然而，我却不能控制的走向了昔日那固有的座位。可是，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给我点“油淋茄子”，也没有我喜欢的“酸菜鱼火锅”，也没有我最爱的“糖醋里脊”。

　　没有，一切都没有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没有就没有吧，不是早晚都要习惯吗？

　　所以，那晚，我只要了两瓶不知什么牌子的白酒。感觉喝了好久，好像有人来夺我的被子，然后将我的手臂搭载那人的肩膀搀扶出了“凝香阁”

　　“要回去吗？”一个男性的声音问

　　回去？我和那个人还能回去吗？就算能回去，难道我甘心做另一个人的影子吗？

　　“不要，我不要”我使劲的吼着，声音却很微弱。

　　“那就只好到我那里过一晚了”略含担忧之意

　　“那我……我要睡……睡铺着很厚……厚被子的床，我，我还要……”可能是第一次喝了那么多的酒，醉了吧。

　　“好，好，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答应你，只是你不要再说话了好吗？”非常担忧却又无奈的口气。

　　不是说借酒可以消愁吗？为什么我还能分辨出不是他的声音，为什么我还能听出别人说话的口气？

　　骗人的呢，一切都是骗人的呢!

　　什么“绕床弄青梅”，什么“同居长千里”，又是什么“两小无嫌猜”？

　　原来第一次见面时他说的“真香啊”其实是“真像啊”。原来都是另有其人啊！我悲哀地一直地当着别人的影子呢！

　　自从那晚醉后，我就再也没有醒来。

　　是心被麻醉了，不愿醒来了。

　　因为哥们的那句“活并快乐着”我才不能醒。因为我怕自己因无法面对现实而那么大意的“与世长辞”了。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着，竟然也挨到了高考的时候。

　　从来没有觉的高考是如此的美好！竟然让我有种解脱的错觉呢。

　　我眨着眼，一笑而过，我的第二次高考也就随之结束了。

　　对于2005年的这次高考，我记忆最清晰的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很陌生，什么都不会”。

　　所以结果也很尴尬，就连一向很拿手的语文也考得十分不满意，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只是朦胧的记得总分是409分。

　　其实这对于我来说这个分数已经是上天的眷恋了。可是，对于那个怀着无限希望的背影，可真是太过震撼。

　　那个人——我的父亲，在高考那天还特意来看我。

　　烈日炎炎，他依旧带着干粮，依旧骑着破旧的自行车碾过60~70里颠簸的路程。只为看我一眼，只为跟我嘱咐一些高考注意事项和安慰我让我不要紧张。

　　我茫然的点头，然后再次目送他的背影离开。

　　那个背影一如第一次送我来时的那般坚决和充满希望。而我……

　　当我知道自己成绩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残忍。当初那狠狠的誓言，早已化成透明的泡沫在父亲内陷而又十分失望的眼神中炸成一片鲜血，一滴一滴从父亲的心头滴过。

　　父亲说自从他把我送进那所学校，便日日夜夜的祈祷，祈祷那所学校一定要有人考取清华或者北大。结果，真的有个学生考取了清华，可是跟我却是八竿子也打不到的关系。所以，父亲的确祈祷的很虔诚也很辛苦。

　　人啊，总是这样，总是喜欢狠狠的发誓，然后再更加狠狠的摧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