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鸟儿死去,它们的肚皮在风中朝向天空



    我曾在心里设计过一个创意,将一百年来的作家分成两拨,一拨是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奖者,一拨是诺贝尔文学奖的失落者。这个办法很像小时候我常玩的挑兵挑将,让同时代的,同类型的一一出来掰腕子,用这个法子,来盘点一下一个世纪以来的文学,衡量一下诺贝尔文学奖的斤两。从我的私心来说,我是站在未获奖者这边的,我最喜欢的作家们,也大多跟这个奖没有缘分。我实在不了解米勒老师——去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者,不知道这个阵容中,她能排在一个什么样的位子?
    她的书从未在中国出版,我又看不懂德文,仅凭一点电子文稿,实在没有能力对米勒作出评价,至少在这篇文章里,您可以把我的文字当成说胡话。不少人通过总结发现,诺贝尔奖也有一些规律和套路,例如,近年来,诺贝尔奖对东欧文学比较重视,如果一个作家身份属于东欧,但又用主流语言写作,他的获奖几率就会大一些,这里面有一个翻译的问题。如果符合这样条件的作家,竟然用瑞典语写作,那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另外还有意识形态方面的问题。赌博公司每年预测获奖作家,也大致从这些方向来分析。
    米勒的身份和经历,使她成为诺贝尔文学奖的“完美”人选。出生于罗马尼亚,但又是个德语小镇,父母是讲德语的少数民族,米勒曾加入反对齐奥塞斯库的小组织,毕业之后,她曾因为拒绝充当秘密警察的线人而被解雇。随后开始在德国发表德语作品。由于成为政府异见分子,她的作品曾在罗马尼亚被禁止出版。在米勒最早的小说里,她已自己生活过的德语小村庄为底本,来描写政府的腐败,对人民的控制,以及反抗与镇压。作为一个受到迫害的东欧知识分子,米勒的作品以她的批判性在德语界受到广泛欢迎。
    米勒的小说并非典型的女性小说,难以看出性别,是一种知识分子写作风格,小说思辨性较强,侧重于高压政治环境下对人性的分析,国家、体制、警察、审查、告密、恐惧、暗杀、独裁,是米勒作品里经常出现的事物和意象。在晦涩的文字下面,是一个思想者对独裁体制的审视与批判,以及一个知识分子对家国的情感。
   “列车驶入匈牙利。铁路两旁是匈牙利的越冬草,是匈牙利的雪花,和匈牙利的街灯。天亮以后,是奥地利的天空,奥地利的鸡鸣,奥地利的篱笆和杨树。和列车一起行进的周围的一切,似乎还没有进入自由之地,一切还在罗马尼亚式毫无想象力地生长着。火车开走了,景色依旧,它感受不到独裁与自由的分别。边境使人们违逆风景,违逆头脑和自然理性。但首先,有它就很好,否则我无法在延续的风景中到达另一个国度。这是否有用还不确定。已然是奥地利的杨树掠过我的双眼,用它的小提琴为我大脑的第一站自由演奏一曲风之歌: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找得到你。”
   这是《国王鞠躬》里面的一段文字,它是典型的米勒风格,景物的叙述描写,文字的行走,匈牙利的雪花,奥地利的鸡鸣,都折射着自由和不自由的影子,每一片文字的雪花上,都如鸟的羽翼,沾着自由的光泽。“当鸟儿死去,它们的肚皮在风中朝向天空。”是米勒引用的一个作家的话,这样的句子,也许她永远也写不出来,她可不在乎这个。你可以说米勒女士是意识形态的写作,她永远在用文字的小提琴,演奏一曲自由的曲子,那个她从小就迷恋的东西,那个她成年以后丢失并日日梦想着的东西,无论走到哪里,她都找得到。


   潘采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