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卓：成长的代价？——全球金融危机下的反思
——杨思卓接受《深商》杂志采访
中国正在崛起，其速度不亚于二战后的日本。无论某些西方媒体是否承认，这已是他们必须去认同和面对的问题。08年的北京奥运，让世界重新审视正冉冉升起的东方雄狮，西方列强开始认识到，他们必须学会尊重并更好的和这个新邻居相处。
然而，当国人为了祖国的强大而欢欣鼓舞之时，一场来势汹汹的全球金融风暴却不期而至，吹散了那些令人迷醉的光环，虽然中国政府强有力的经济复苏动作令世界瞩目，然而光荣背后的残缺与不足，却更值得我们警醒和反思。
经济的铁则不容世人忽视与挑衅，飞速的成长，必然背负着相应的代价。金融危机之下，回首看看我们一路走来，有着哪些缺陷和不足，产业结构是否合理？发展轨道是否需要修正？面对世界经济格局的动荡与剧变，我们又应该如何“自省其身”呢？
【深商】近来高企不下的房价，使得关于房地产业的激辩烽火又起，您认为，房地产在中国经济结构中比重是否过大？合理的比重又应该是多少？金融危机下，我们应该如何调整房地产业的发展战略？
【杨思卓】中国的房地产比重过高。通常我们看到西方一些发达国家的比重占到1%，美国只占0.9%。据国家统计局2008年11月8日公布的数据显示，房地产业占我国国内生产总值(GDP)比重超过5%，差不多是西方发达国家的7、8倍，显然是过高了。
高一点可以，过高了不合理。其实房地产比重过高是一个国家产业结构发展初期的特点之一。为什么呢？说到房地产业，我们在统计上把它归到建筑业比较多，即第二产业，但是确切来说，房地产业属服务行业，又把它归到第三产业里头。其实，房地产业真正赚的并不是房产的钱，赚的是地产的钱，是卖土地的钱，因为房子是贬值了，土地却升值了。你那些砖瓦啥时候升值了，没有！是土地升值了。所以，在这一点上看，它又带有第一产业的性质。什么是第一产业的性质呢？这有严格的定义：指以利用自然力为主，生产不必经过深度加工就可消费的产品或工业原料的部门。靠卖资源去获得经济收益，这是最简单的，但也是不可持续的，因为资源是稀缺的。所以，在一个国家发展的初期，它很渴望这些利润，因为有充分的资源来开发。但是，接下来就算你主观上想卖这些东西，但已经是不可持续了。当前看来，尽管是这样，还是过高了，是不合理的！如果要说合理的话，当前控制在5%以下是合理的，未来20年、30年到50年，控制在1%-2%之间会是比较合理。
由香港的模式转移到美国的模式。金融危机下，如何调整房地产业的发展战略？目前看来，我们国家采取的是香港的模式，就是建楼，卖楼，然后有钱了，再建楼，再卖楼。不断地盖房，靠卖土地的差价，这是目前房地产业的发展战略。我觉得要逐步地由香港的模式转移到美国的模式，建房，一部分出卖，一部分出租，把它作为一种可持续经营的资产，这才是可持续的发展。另外，房地产业生产模式的改变也是很重要的。总的来说，咱们现在盖房时间比较长。在西方很多国家盖房都是模块化的，很快就可以造一座房子，造一座别墅，像搭积木一样，因为它已经是工业化生产，集成化生产了。国内房地产目前这种原始化的、泥瓦匠的生产方式，我想还是要走向工业化生产，才能提升效率，尽可能大地降低成本。同时，它的产业发展就很均衡了。房地产业的发展需要这样的一个过渡。
【深商】看着震荡盘旋的股市，您对于中国金融业的发展前景是怎么看的？作为与沪指并立的深指，深圳未来打造金融之都的发展远景又将如何实现呢？
【杨思卓】“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中国金融业的发展用四个字概括叫做：方兴未艾。前景是比较看好的，因为中国的股市相对房地产市场来看，通过这一轮88年以来的大跌后，股市风险得到了很好的释放。然而，股市也是一个变脸极快的行当，所以，在经济没有获得根本好转的情况下，这种叫做时阴时晴的天气会持续，不会是一路晴好，“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但可以肯定的是，中国的股票目前在3000点左右，已经有了很好的投资价值。
那么，深圳打造金融之都的发展远景又如何实现呢？我的看法是：深圳没办法独立去打造金融之都。至少在泛珠三角圈中，或者叫做港、澳、深的这样一个圈中，它才能有机会实现这样一个目标。恐怕与长三角相比，这样的一个金融圈，它的运作难度会更大。因为涉及到港澳的特殊政策，不像长三角，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协调，就好办多了。但是，发展这种大的金融圈，总结各行利益所在，不是你主观上想做，不想做，而是势在必行。可能中间会有一些波折，但是这种融合、发展、一体化的趋势是谁也改变不了的。我们在欧洲经济一体化的过程中就看到了，国门的障碍都不成为障碍了，况且我们只是边界。
【深商】目前，不少国企、民企开始拓展海外市场，各类大型并购的新闻也层出不穷，从不久前四川腾工的悍马收购案上，正欲狩猎海外的中国企业应该吸取哪些经验和教训？而海外收购，又是否是中国企业成长蜕变的唯一出路吗？
【杨思卓】走出去不等于活下去。中国很多企业收购外国的企业，有相当一部分给了我们积极的启示：中国企业有走出去的能力，但是有了走出去的能力并不等于有活下去能力，有活下来的能力并不等于有活得更好的能力。
在国外收购的问题上，我感觉还是不要强求，这是实力发展的一个标志，时机成熟，这是自然而然的过程。
收购外企是对管理能力的挑战。我认为，目前看来，时机还不成熟，不适合大规模收购。为什么？收购固然重要，但是收购的管理要比收购重要10倍。一个成功的收购并不代表一个成功的经营和成功的管理。我们现在最缺乏的不是收购的资金和收购的机会，而是缺少收购的管理。其实，在国外有很多的企业是由并购组成的，比方说思科，但是，它是在拥有了世界第一流的管理能力之后才去收购的，是基于这种核心竞争能力，而我们目前还缺乏这种核心竞争能力。
比较好的办法，我认为不如参股。参与别人的经营，让别人做老大，你参与进去学习，去磨合。而且，海外收购也不是中国企业成长蜕变的唯一出路，可以进行国内并购，何必跑到海外并购呢？文化不同，地域不同，管理线又特别漫长。有一些企业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尤其是国有企业，那么，我们可以借助国有企业改制的机会，参与其中，分享机会。我觉得远比在海外收购更为正确。假定要收购的话，沿海城市是非常好的市场，尤其是沿海对内地城市。内地要走向海外，不如先走向沿海。
【深商】金融危机冲击下，波及最大的莫过于中小企业，虽然国家出台了创业板、民间融资等诸多渠道，但中小企业生存环境依然险恶，您认为，中小企业的生产环境改善应从哪些根本上改变？中国中小企业的比例及生存环境又有哪些弊端和不足？
【杨思卓】不能“做大做强”，可以 “做精做特”。中小企业现在的发展有个误区：做大做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经济生态环境中，不能做大做强，就会被强大者吃掉。”许多小企业最担心的是这个问题。其实真正能够真正做大做强的并不多。欧美、日本的企业，99%都是小企业，这么多年也没有成为大企业的一统天下。对占企业总数90%以上的中小企来说，除了“做大做强”之外，难道就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吗？不“做大做强”，可以“做深做厚”；可以“做精做特”；不做500强，还可以做500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干嘛一定和做大做强叫劲呢？世界上本来就有路，走得人多了就没了路；世上的路本来还很长，不会拐弯就撞上了墙啊。
做市场的稀缺者。中小企业从哪些根本去改变呢？不做市场的多余者。现代的竞争不是产品和产品的竞争，也不是企业和企业的竞争，而是链对链的竞争，模式和模式的竞争。做市场的稀缺者，核心的概念就是要比客户更尊贵，比客户更稀缺，才能成为客户的上帝。商业的本质在于制造别人的多余，制造自己的稀缺，所以企业站在产业链上最稀缺的环节就可以做市场上的收费站。在这个关键环节，核心技术和关键客户只要抓住其中一条就可以成为市场的稀缺者。比方说在互联网企业、传媒业中，有相当一批行业的颠覆者。正是颠覆了传统，才实现了低成本高收入，低投入高产出。总结16个字：“你无我有，你少我多，你慢我快，你板我活。”其实这就是所谓的“蓝海战略”。
现实经验告诉我们，在经济危机下，并不是所有的行业都衰退，还会出现“逆危机行业”，比如“9.11”之际的安防行业，“非典”时期的医疗行业，大地震中的救灾设备行业等。要找蓝海，不须远行，这些行业里就大有机会。
【深商】随着上半年的系列国民经济数据公布，“中国经济回暖论”成为经济界瞩目及争论的焦点，对此，您是怎么看的？对于下半年的经济气候，您又有着哪些预判？而您认为，哪些行业率先走出危机的可能性最大？
【杨思卓】最可怕的不是冬天，而是春天的寒流。中国经济与世界气候是连在一起的，中国经济可能会率先回暖，但是绝不可能走得太远。因为西方世界的寒流会使得你的春天出现“乍暖还寒”的气候，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甚至比严寒更难对付。就是让你无所适从，经常“患感冒”。比方说，目前好多房地产商都去争夺土地资源，出现那么多的地王，这些地王就有可能在春天的寒流中，患了重感冒，患了SARS，或者患了猪流感。所以，我们的态度是：谨慎地乐观。就像刘欢的歌里唱的：“下雪了，天晴了，下雪别忘穿棉袄，天晴别忘戴草帽”。
非实体经济会先行一步。哪些行业率先走出危机的可能性最大？我觉得，非实体经济会先于实体经济走出危机。比方说金融业、比方说服务业、比方说旅游业、比方说新能源产业、比方说互联网行业、医疗健康产业。那么，不在这些产业里面的企业是不是就没有机会？其实不然。其他产业与这些产业都是相关的，所以其他产业要借助这些产业，在大势发生根本变化前起来，比方说，把它们作为新兴市场和客户，以它们为工具或盟友，那么，就可能比较快地走出经济危机的“沼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