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俗二谛与科学之悲剧


    

真俗二谛视角下的科学

 

菩萨的视角和一般凡夫的视角有表面上的矛盾之处。一般凡夫,在这个荒谬而暴戾的现代社会,相信科学的力量(science is power)胜于一切,但在菩萨看来科学只是妄想执著;而菩萨的出世间的圆融妙谛,在一般愚痴凡夫看来也只是虚幻的浮想联翩。所以在当代世界,我们固然要在相当程度上认肯科学,但反过来说,又不能以科学作为终极依归,因为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科学是虚妄中最坚固的虚妄,由于科学是一整套名相上的虚妄分别,因此科学家的执着心往往是比较严重的,在这方面的例子举不胜举。科学固是虚妄,但依俗谛而言,也可以暂时成立,此即唯识中所谓“心不相应行法”,即“分位假法”(因为妄想坚固而从心行中暂时分离出去的“心相”、表象)。

 

科学是虚假的——从真谛而言,一切科学都是虚假的,乃至一切有为法都是虚假的,如梦幻泡影;但从俗谛而言,由于虚妄浮心的作用而有山河大地,由虚妄浮心的坚固妄想、遍计所执而有逻辑学、数学、十二范畴,有科学规律——通俗的说,我们的人生就是一个很长的大梦,由于这个大梦比一般梦境为长,所以了解这个梦里的游戏规则可以使我们把梦做得好些、舒适些,但是再舒服的梦,终究不过是梦:梦里明明有世界,觉后空空无大千。佛法是让我们从梦中醒,科学是去研究梦里出现的事物的所谓规律,各种技术是让我们更舒服地做梦。

 

【2010-9-14 11:55:25补记:上文稍有欠缺之处,应补充如下:科学之俗谛,究其实也是唯一真心的显现。“一切世间诸所有物,皆即菩提妙明元心,心精圆明,含裹十方”(《楞严经》卷三),由唯心不空的“心”开出器世间(物质世界),逻辑和数学是整理和演绎这个世界的坚固妄想的方法,科学是用遍计所执性认识世界表象的手段。综合而言,逻辑、数学、科学体现的是唯心不空——这一“唯心不空”映射出的心精元明,往往令我们有叹为观止之感,所以我们要尊重大逻辑学家、数学家、科学家的工作,而这些数学大师、科学大师的思想往往也和佛法和哲学有必然的相通之处。但一般而言,科学的名相分别观念也比较重,以至有一部分科学工作者显得非常偏执和执著,意必固我之心浓烈异常,特别相信自己的小聪明;还有一些人不是科学工作者,但是也把科学当做真理来膜拜,这些人,就是如来所说的“至可怜悯者”了。

佛法表明“唯心不空”究其实质仍然是“毕竟空”,科学只暂时地适用于这个世界(依卡尔·波普尔,一切可证伪的科学命题皆是暂时地正确而非永久正确,科学所关联的世界只是表象界,即“世界1”)。佛法涵摄一切世界,超越一切善与恶、一切正确与不正确,因此是最完满的善,最究竟的正确。】

 

 

由于器世间的业力相续的因缘,在表象上具有恒常性,所以科学暂时可以成立——但也只是在我们这个世界中成立而已。最终的解脱,不能从科学中求;但因为科学的根本虚妄而不用电,不坐汽车,也是执著于表相。总之对于科学要有通达的态度,要给科学以相当的、适当的地位。然而科学毕竟是俗谛,而且是相当危险的俗谛,科学、市场经济和官僚科层政治的结合,是人类的一个魔咒(哈耶克、米塞斯未及见到这一点,但斯密却能见到,此之所以亚当·斯密为不可及,又,经济学作为一门科学,技术手段随时间流逝而日益精密,但作为一门人文学科,经济学的思想深度难说后后有胜前前,甚至可以说是日益肤浅化、庸俗化了——至于技术精密和思想肤浅之间是否有联系,我这学期的课程将有讨论)。潘多拉盒子一旦打开,灾难就不可避免——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我们若了解,凡灾难和劫运也只如浮世之一梦,那么面对人类的种种问题,至少可以有一个平和的态度和心境。

 

 

 

牟先生原文摘句:
科学知识也是执着,但这些执着不妨视为有相当的谛性(峰按:即类似于佛教的医方明,工巧明等)。
科学知识正好是寄托在这些假立的不相应行法上的。
真谛超越一切俗谛,不说即是不二法门。(峰按,说似一物即不中)。

 

我的恩师曾写道:
 如果你明白了俄狄甫斯的悲剧性在哪里,你便会明白:科学最终是人类的一个悲剧。——《回家的路·人生圆桌话题》

 

 

 

——读牟宗三先生《中国哲学十九讲》之笔记一则

贴出时有所修改。2010年9月14日 周二 12:15:10又有所修改。特此附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