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教师节来临之际,谨以此文献给所有授业过我的老师 !
特别鸣谢伍加春老师 、刘章勇老师、华国庆老师、吴克强老师、曾宪卫老师、叶宏斌老师以及百年武大的罗以澄老师、单波老师、秦志希老师、张昆老师、张金海老师、李卓钧老师、强月新老师、夏冠英老师、夏琼老师、叶晓华老师、周光明老师、刘建明老师、英年早逝的葛丰老师、 周茂君老师、谢雅维老师、陈浩老师。
不哭的红蜡烛
——我和我的几位授业老师
好几年前的教师节,正在一家纸媒工作。教师节来临,报社准备出一张向教师致敬的公益广告特刊,让我负责创意。几乎是不假思索,我让摄影部的一位同事去买了一只红蜡烛,截去三分之二,点燃,拍照。然后把这张照片放大到一个正版的篇幅,配诗推出。报纸出街后,反响非常好。那是我第一次用如此具象的形式表达对教师的敬意。
于我,稍微有些遗憾和疑问的是,这么一个群体致敬的表达,于几位曾经的授业老师未免太笼统太模糊了些。而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是,一直想找机会用更具体的文字表达下对几位老师的感恩和怀念。说来惭愧,由于懒散,而且彼时已经对铅字的淡漠,而最终没有形成成文的冲动,直到现在。
2010年的教师节又要来了,这次终于决定写下点文字。和纸媒相比,我这个流量已经超过1500万人次的博客,不光可以更率性,而且传播效果也丝毫逊色不到哪儿去。也许,那么多年的踌躇,就是为了找到一个更好的情感寄存去处。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个博客真是生逢其时了。
文章题目用了《不哭的蜡烛》,有点唯美有点煽情甚至在一些人看来有点不知所云。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标题,只是想从过往此类文章几乎一律的崇高和赞美,回拨到真实。老师于我,最低能让我今天在这里码字记下的几位授业老师之中,带给我的就不仅仅全部是童话诗一样的纯美。和所有的社会职业从业者一样,群体的崇高浮雕之下,也有着柴米油盐恩怨交织的真实。我是说,个体生命的凸凹,不该被掩藏和迷失在这种整体的模板之中。如果说美,这种真实本身就该是。
第一个给我的优越感加冕的老师
生活的中的许多第一次总是让人难忘。而程登蓉(对不起,因为是一年级的老师,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几个字是不是写对了。)老师就是我的第一个正式的启蒙老师,也是第一个给我的优越感加冕的老师。因为这点,尽管程老师教我的时间很短,学历也许还是我的所有老师中最低的,大概也就是小学毕业,现在想起来,应该就是现在所说的代课老师。但是任何一次关于老师的记忆中,程老师都是一个不能也不该绕过去的章节。
是的,感谢上天和父母的基因,我天分不错。记得第一天去学校报名,程老师似乎也听说了我很聪明,就给我出了人生的第一道考题:让我当着她的面数一百个数,数下来就给我报名,数不下来就回去继续当放牛娃。当然,这对我是小菜一碟,我一口气数了两百多还没有停止的意思。要知道,就是现在小学一年级的数学也不过是10以内的加减法。没有幼儿园,一个从来没有上过学的孩子能一下子数上两百乃至上千的数字,那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绩。
也许是因为这次开学报名的表现给程老师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第一次全班上课,程老师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宣布让我担任学习委员(班长是一位比我大两三岁的女孩子:))。语文和数学都是程老师一个人教。开学的第一课是上语文课,全班同学跟着程老师念汉语拼音a/o/e;i/u/u……十几分钟过后,程老师就点名让我代替她领着大家朗诵这些最简单的字母。全班同学目光打过来的时候,我幼小的心灵除了骄傲就是骄傲(那个时候根本没有所谓的胆怯和害怕,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吧),现在想起来,尽管是上天和父母给予了我不错的天分,但是要说第一次这种优越感得到正式加冕和承认,这次的领读应该是一个正式的加冕仪式。从此,骄傲和优越感从肌肤渗透到骨髓,转化我气质的一部分,此后虽百折千回,至今再也没有失去过。
程老师对我的关爱几乎是不设限的。我语文数学都是全班第一。但是有一次期中考试,一个留级了两次的小男孩语文居然比我多两分,我清楚记得我的是89分,这个小男孩的是91分。对于一个从来没有做过第二的我来说,这次被超越,在这所山村小学,就相当于2008北京奥运刘翔从鸟巢退赛一样掀起巨大的冲击波。很快,这个消息全校都知道了。尽管数学还是第一名,两门总分也是第一。但是,已经习惯了做第一的那个小男孩再也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了。
按照惯例,下课的时候,我该把同学们的作业本散发下去,这是一个学习委员的职责。但是,这一次当同学把班里同学的作业本递过来让我散发的时候,我突然把作业本象天女散花一样扔了一地,以此发泄心中被超越的沮丧。程老师知道了这件事,没有责怪我一句话,只是让同学们帮着把作业本全部收集起来,就象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现在回想起来,程老师肯定读懂了我心中的懊恼,但是却用了另外一种大智若愚的心态包容了这一切。所谓大爱无言,直到多年之后的今天,我才算完全体会到这句话的分量。
因为家乡修建水库,一年级刚上完,我就随家全部搬迁了。从此再也没有见到我的这位程老师。
把我当做报复工具的老师
同样,对于这样来自一名老师的冷报复,我也是好多年之后才体会到的,尽管直到现在我还在最大限度的试图去宽恕并理解这种教师式的报复。也正是因为这些并不美好的记忆,才让我有了这篇文章的标题《不哭的红蜡烛》——更多的蜡烛燃烧哭泣是为了照亮别人,也有一些蜡烛的哭泣只是为了照亮自己的歇斯底里。
这绝非个案——因为不是个案,所以在我们一方面对师恩立碑的时候,也别忘记对师德保持一种高度的警惕。相对于其它形式的人才成长阻力,老师这种不露声色的报复,于孩子心灵的震荡,其暴力烈度一点也不亚于任何一种大打击。也许这样说,有点过于残酷,但历史的色调之中,从来都是赤橙黄绿青蓝紫诸色都有。选择性失忆,未必就是一种真正的姿态。
老师永远是最喜欢聪明孩子的。我小学三年级的H老师也一样,起初对我的喜爱是溢于言表。但这种喜爱却随着另外一件几乎和我毫不相干的事情发生,而有了180度的大转弯,而滑向另外一种至今想起来有些不寒而栗的终局。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我上三年级的时候,H老师开始爱上了我的一位姐姐。四年级的时候,这种乡村朦胧式的爱情最终没有结出甜美的果实。我姐姐嫁给了我现在的姐夫——一个略有腿疾的青年农民。这对于H老师来说,似乎是一种更大的羞辱——败给一个有腿疾的对手。那种失望和恨意几乎是可以想象的。但对于年幼的我,几乎是懵然无知其中的后果。
现在想起来,四年级的时候,H老师已经因为这个故事开始了对我的冷淡,但是因为我成绩超然,他也没有办法。但是,到了小学毕业的时候,H老师总算找到了一个最好的报复方式:乡镇重点中学采取推荐的形式招录成绩优异的小学毕业生,但是H老师的恨意这个时候终于发作了,把一个成绩全班第一的学生撂倒了身后,而推荐了其它三名最终泯然于众的同学。
所幸的是,H老师的这种报复方式在当时年幼的我来看,几乎丝毫没有杀伤力,一如郭靖在桃花岛上因为听不懂音律而成功避免黄药师的武力侵袭一样。另外一个庆幸而出乎H老师意料的事情是:当年那些被各个小学推荐去乡镇重点中学的优才生,都不约而同因为家境的原因,就近选择了我们这所中学就读。这让我意外的因为另外一种方式,和这些同样优秀的同学有了一次完美的邂逅,并在此后的砥砺竞争的最后胜出。
这段故事,类似于一个黑色的轻喜剧。之所以到现在我愿意把这个故事和H老师写出来,一是因为这段故事最后只留下的也许只剩下后怕,而并没有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后来还亲眼目睹了另外若干同学被这种冷暴力阻击的苦痛。
无独有偶,上初一的时候,我的中学语文老师有意我另外一位姐姐,一样的被拒结局,但是这位老师却选择了释然。不同的姿态,我们往往总是喜欢强调外力的作用,却忽略了最重要的恰恰是因为内心深处的不同。 回忆不是为了仇恨,是为了更好的昭示未来,但愿这样的故事永远不要上演。
至今也难言喜爱的一位老师
如果说H 老师我一直试图去宽恕他,尽量努力去稀释心中对他的那件不算光彩的行为所留下的块垒话,那么初三时候的语文老师L老师却成为我至今也难以绕过去的心结。更直白点,在我所有的授业老师之中,L老师是唯一一位我至今也难言喜爱,甚至有些憎恶的老师。
现在细想起来,L老师第一次给我留下的不快应该是这件事:上初中之后,我的语文成绩依旧顶尖,凡有考试,就是读了初三之后返过头来和我一起重读初一的同学,也无法超越。这样的盛名传到当时担任初二初三语文的L老师耳里。L老师大是不屑,有一次当着我初一语文老师和我们几个同学的面说,某某老师你出的题太容易,所以某某你才考的好,有机会让我出一次试题考考你。
其时,我对语文的学习,几乎已经有了独立学习的能力,说直接点,可能没有老师,一年半载,我的语文成绩依旧能保持领先,因为这样的自信缘故,L老师的话,在我看来,近乎一种轻蔑和不屑。而在我心中,对教育已经有了初步成型的看法,鼓励当是正道,如此打击学生真的有失师尊。梁子似乎就这样结下了。
初二上学伊始,L老师终于等来了机会。几乎是新学年第一天,L老师就来了一次摸底考试,卷子当然是他精心设计的。 考试结果出来,卷面分120分,第一名89分,是初三下来的一位复读生;第二名72分,是初二留级的一位同学;我的是71.7分,第三名。这样的成绩和结果,L老师有些自得,也有些失落:自得的是,他出的考试题,终于考倒了学生,按照72分的及格线,全班几十人就两人及格;失落的是,他想考倒我,但是应届生的我依然得了第三名的高分。这样的结果,谁是胜利者是不言而喻的。
很快就到了初三。那个时候,复习资料还是稀缺货,不像现在满大街都是。有一次,L老师从上面搞了几本语文调研杂志,在课堂上高调宣讲这本杂志的效用。最后说,杂志不多,谁要买,先举手。谁先举手,卖给谁。我几乎是第一个举手,但是L老师几乎是视而不见,最终把几本他嘴里珍宝似的刊物给了其它同学。轻蔑于前,失信于后。这对于一个那么看重鼓励的学生来说,块垒几乎已经无法化解了。
彼时,L老师的目光已经全部集中在几个成绩靠前的复读生身上。也许在他眼里,除了这几个复读生,已经没有人有任何希望考入全市最重要的一所重点高中了。这对于立志跻身全市重点高中的我来说,与其说是一种失落,真的不如说是一种伤害(事实上,后来整所中学也只有我一个人成功跻身市重点高中)。所以,每次只要L老师来上课,我就故意趴在桌子上睡觉,以此表达对他短视的奚落和不屑。
一个优秀的老师,仅仅是会教书还是不够的。教书、育人;二位一体。失其中任何一项,都不会在学生中留下太好的记忆。我想,我对于L老师的不快,也许是他在育人方面的欠缺所致吧。所以,尽管后来有一次L老师花了两个课时,专门在班上教授赏析我的一篇作文范文,也没有换来我对L老师的好感转变,即便后来毕业后的几次相见,几乎言语寥寥形同陌路。说来,真是唏嘘感慨。
我最心存内疚的一位老师
韩传波老师是我高三的语文老师、班主任,也是我至今最心存愧疚的一位老师。
韩老师话不多,清瘦单薄,面容白皙。书卷气很浓。稍显凹陷的眼眶把本来就高挺的鼻子衬托的更加巍峨。一幅较深度的近视眼镜,就这样常年挂在这幅高挺的鼻梁上。韩老师走路步子不大,但是步频较快,而且落地无声,属于踏雪无痕的那种,一看就知道是外弱内强的那种性格。
和所有喜爱成绩好的老师一样,韩老师对于成绩优异的学生更是有着一种不掩饰的偏爱。到了高三,因为每年学生高考的升学率和考入名校的数量,都已经成为考核老师成绩的一项不可或缺的指标,所以这样的偏爱又有了一种现实的压迫。
因为成绩优异,一开始,韩老师就几乎把我当做北大、人大等名牌高校的对象而寄予厚望。高三的时候,我的个头已经很高了,一般而言,这样的个头是不大可能安排到教室中央的座位就座的。但是,韩老师毫不犹豫的将我和另外一个成绩同样优异的学生安排在一起。那种用意是不言自明的,希望强强联手,共同进步。
那个时候,农村的孩子在学校吃饭是需要自己从家里背着米袋去学校换取餐票的。这样,隔三岔五都有七八个农村的孩子把米袋子放到距离食堂近的教室而准备课后去食堂兑换粮票。这样大大小小花色各异的米袋就对教室的整洁构成威胁。为此,韩老师三令五申不准将米袋背进教室。不巧的是,就在韩老师刚刚发狠宣布之后,家里就给我送来了大米。为了就近去食堂,我还是没有将米袋送进寝室,而是带到了教室。
韩老师一进教室就发现了这个硕大的米袋,声调立即提高八度的斥问,“这是谁的米袋?”。从第一声起,我就开始轻声回应说是我的。但是韩老师没有听见,紧接着怒不可遏地冲着米袋走过来,高声斥问是谁的,大有一脚踹之的架势。第三次问起的时候,终于听到是我的,本来还是闪电交加怒气冲冲的语气,立即换成了一种和风细雨的温存。韩老师的这种前后不到一秒钟的转变落差,让班里很多同学都嫉妒得抓狂。事后,很多同学调侃我说,今天要不是你的米袋,估计都扔到楼下去了:)。我当然知道,这是一种更大的期望。
很可惜的是,尽管在韩老师门下,成绩几乎从来没有出过前二名。但是最终的高考结果还是让韩老师失望了。班里前三名同学,包括我在内的两个同学意外落马,另外一个成功进入北大。如果没有这个女孩子的成功,如果班里前三名同时落马,真不知道对要强的韩老师是多大的伤害。
有一年的春节,我专门回校去拜访韩老师,但韩老师却去了亲戚家拜年,从此再未谋面。尽管如此,但是我始终相信,韩老师那幅深度近视眼镜背后的眼睛一直在报纸的铅字里,关注着我的每一个进步。我不知道,那些全国主流媒体上的铅字,能否稍微稀释一下韩老师的当年的失望和遗憾。也不知道,这份迟到的博客文字,是否能有幸步入还在母校任教的韩老师的眼帘?
最能春风化雨的一位老师
百年武大的刘静慧老师,是我心中最懂春风化雨的一位老师。彼时正在读博的刘静慧老师是我的最后一位班主任,主讲新闻传播学。
一入校,刘静慧老师就在第一次自我介绍的班会上,指定让我担任班长。这也是我学生阶段最后一次担任班长了。小官好做,工作难当。很快矛盾就来了。班费的管理,本来由我一个人在管理。但是,很快就有同学在其中撺掇说,应该是现金管理和财务签字权分开,由班长和团支部书记共同管理,美其名曰为监督。应该说这样的这样的提议单纯从内容上来讲也很不错,但是敏锐的我立马从中读出了另外一种让人不快也事实存在的图谋和企图。果不其然,这个提议很快就导致了一场班级民间的签名站队斗争。有同学更是直接上门去找了刘静慧老师递送了投名状。
在一次课后,刘老师主持了一个小小的班会。班会上依旧没有谈及正搞得沸沸扬扬的班费管理权事件。一如往昔,刘老师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提醒全班同学要把珍惜不易的学习机会,珍惜同学之间的友情。其中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到目前为止,我们班气氛非常好,我没有看到听到班里任何一位同学来我这里说另外任何一位同学的不是。”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包含着对矛盾双方不露声色的保护、善意的敲打和呵护。
对刘老师的良苦用心,矛盾的双方都很聪明的心领神会,剑拔弩张的班费风波戛然平息。相对于其它班级班长团支书走马灯似的换将,我们班的班委会和团支部一直从进校干到最后的毕业。这和刘静慧老师不露声色的智慧和不着痕迹的呵护是分不开的。
刘老师主讲新闻传播学。有一次在教五上大班公开课。正在讲课的时候,我突然开口问了一个关于新闻传播中“子弹论”和其它一个什么新闻传播理论区别的问题。其实,关于那两种新闻传播理论的异同,刘老师早在此前的课堂上已经专门讲解过,只不过我当时逃课去图书馆看了奥斯卡大片电影而恍然不知。当时提问的时候,还自鸣得意,现在想起来却是脸红的厉害。尽管如此,刘老师没有显示出半点的愠恼和不快,而是再次详尽的解释了二者的学生观点异同。
很快意识到自己冒失的我,决定在学期末的新闻传播学考试中好好发挥一下,决不能再丢脸。考试前的一周时间,我对郭庆光的《新闻传播学》教材认认真真做了一次地毯式的笔记和记忆。考试的时候,题目几乎都在复习范围之内,但是一个关于芝加哥学派和符号互动理论的名称解释却成了漏网之鱼。而这条鱼儿,正是刘老师在课堂上讲授过,我逃课没有听见的那条鱼儿。不到一个小时,卷子就做好了。我第一个走上讲台交了卷子。笑着对刘老师说“刘老师,卷子上其它的题都做了,就是这道题我不会,因为我没有去听你的课,对不起。”刘老师依旧是嫣然一笑。成绩出来了,刘老师给了我87分的高分,班级第一。
毕业最初几年,每年的春节和教师节都会给学生阶段的最后几年的老师发发短信,打打电话问声好。时间久了,就慢慢松懈下来。但是,作为一个学生,对每一个阶段每一个授业老师的感恩和眷念,即便是恩怨交织,却一直翻滚,而从未在内心深处真正的沉寂。这个时候,是非对错已轻如鸿毛。记住,我想这就是最好的纪念,最真实的感恩。(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