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毒记(四)-愚人劫


十年前,艾悟大学毕业,只身一人去往深圳。深圳是一座有梦想的城市,也是让艾悟梦想破灭的城市。几个月前,他还谋划着在这个城市体面的开始一段崭新的人生,几个月后,体面变成了奢望,甚至不如一碗方便面。


拖着行李从人才市场走出来的艾悟,顶着烈日,他最需要的,是一点阴凉,一丝冷气。


在离深圳人才市场不远的笋岗,艾悟终于找到了这样的地方。这个地方快接近关外,打工者居多,满街都能买到5元的盒饭,满街都能看到住宿字样,甚至连招牌都完全一样“住宿。15元一位。冷气开放”,让人怀疑是出自某精通消费心理的营销大师之手。7月的深圳,是汗一直下的天气,仿佛这个城市的潮湿,是所有人都在出汗的缘故。这个时候,一个“冷”字,比商场大大的“Sale”标签更有吸引力。


他选择了一家旅馆进去,接待处就是一张桌子,一个皮肤黝黑的女孩坐在桌子后面,看上去很年轻,如果以大学来衡量年龄的话,她一定大学还没有毕业。


“住房吗?我们这里很干净的,15元一晚,每房8人。你看是不是要住?”

“能洗澡吗?”

“这里是深圳,当然可以啦”小姑娘有点不屑,南方人爱洗澡,和干净无关,和生存有关。

15块钱,能洗澡,有冷气。貌似有足够的吸引力,再说他确实有点走累了。从火车站到人才市场,再从人才市场逛到此,他需要一个地方能让他享受水平状态,更何况还有床,有冷气的床。

“好的,那我要一间”

“身份证给我一下,先交15,以后每天交钱就得”

连押金都不要,这旅馆简直就是为艾悟量身定做。艾悟不好意思的掏出了身份证,递给了小姑娘。小姑娘接过一看,用异样的眼神打量了一下艾悟,不过没有更多啰嗦,给了他一张纸卡,卡上写着房间号,还有铺位号。


让小姑娘感到诧异的是艾悟的身份证。这张身份证是在大学时候办的,上面写的是大学的地址,所以即使不用出示毕业证,通过身份证也能知道他在哪儿上的大学,艾悟毕业与国内一所名牌大学,虽说大学生越来越不值钱,但艾悟的大学在国人眼里看来还是有足够的分量的,尤其对教育水平不高的人而言,这个学校被神化的一些传说让他们看来,这个学校的大学生沦落到住15元的旅馆,真有点天使坠落凡间的感觉。 


艾悟上楼找到自己的房间。不足十平米的屋子,4张上下铺的床,房间有一台电视,有一个空调;外面有个阳台,阳台上有一个喷头,由于不需要热水,其实就是一个装得很高的水龙头而已。房间里已经住满了人,所以他很容易找到自己的那个空铺位,把牛仔包往床上一扔,他麻利的上了床。


三个月前,他曾经来过一次深圳。住在罗湖口岸旁的宾馆,享受车接车送,想象着如何与这个城市的繁华融为一体,正当这一切近在咫尺的时候,一次体检破灭了他的梦想。本以为是例行公事的一比一体检,没想到最后会查出他心脏异常;更致命的是,年轻的他居然没有把这当回事,一比一体检,笔试前三面试第一,又不是传染病,他相信但凡有点正常思维的人都会认为这个不会成为问题,所以他选择了相信组织的思维判断能力。最后等来的却是“抱歉的通知”,这就是年轻的代价,不懂潜规则,就要被规则潜。


再来深圳,不是为了要向这个城市证明什么,在他心里一直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决定了他的执着。而这点执着,让他在3个月前放弃了北京的工作机会,考了这个异常难考的公务员;这点执着也让他在三个月后的今天,背着一个牛仔包,躺在15块钱的床上,听同屋的人吹嘘自己在家乡的时候是如何的牛逼,听他们鼾声如雷。


谁动情谁完蛋,每个愚人,生命中注定会有一个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