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另类人生》系列由湖南教育出版社结集出版后,我就再也没写过“某某与某某”的文章。一者,没有可写的人物刺激我的写作欲望;二者,我正全力打造一部长篇历史小说,不好分心。就在这部小说初稿脱稿之际(也就是说,恰是我创作的休整期),收到南京刘鹤守先生的一封信。长达37页的信,内容全与韩寒有关,但我首先要谈一谈刘鹤守先生。
大约是2009年的秋天,收到刘鹤守先生的电子邮件,大意说他编了一套什么书,里面收了我的文章,要我的详细地址,以便寄样书。回信后不久,就收到刘鹤守先生寄来的《呼唤——1998-2007年言论选本》,大32开的书,共有5册,计120万字。书的封底注有两行字:“校友自阅资料·非卖品;选自国内公开发行出版物。”确实,在书里,每篇文章的末尾都注明了出处。我是以言论出道的人,对书里的那些文章,尤其是作者,大都熟稔。或因此,这套书并没有给我兴奋点,也就顺手搁下了。至于刘鹤守为何许人也,也没有去深究,无非对他怀了深深的敬意而已。
我真正要想去了解刘鹤守先生,起于他最近给我的一封信。这才回头去看《呼唤》,在第5册的附录里,有“编者介绍”。这才知道,刘鹤守先生早在1986年就已离休。而今,他已是八旬多的老人。从刘鹤守回忆李慎之先生的文章里,我们看到这个老派知识分子的思想倾向。2000年秋的一个上午,刘鹤守去拜访李慎之时,“他赠我近作《中国文化传统与现代化——兼论中国的专制主义》。特地说明这是终稿,对初稿(即刊于《战略与管理》2000年第4期稿)作了一项要紧的补充:‘胡适比鲁迅更进一步,明确提出以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来救治和取代专制主义。’”就此,李慎之还写信给舒芜,阐述“鲁不如胡”的理由:鲁主“破”而胡主“立”。要使鲁迅所倡“个性解放”得到落实,就需要胡适所倡的一整套行为规范——即五四所确立的民主。“那样,才有可能避免伟大领袖从心所欲的‘个性解放’压杀我们这些凡人的‘个性解放’的惨剧。”
“2002年3月,慎之先生应邀来南京参加东南大学百年校庆的学术活动。在百忙之中的一个上午,又接待了我和两位南开校友的访问。话题就从顾准开始。他郑重地说:‘要将顾准的学统维系下去,不使中断。’这句话使我感到一丝悲凉。由五四肇始的启蒙,几经近百年仁人志士的殚精毕力,竟落得个存亡继绝的光景吗?但,慎之先生知难而坚守,他的精神多么可佩!……后来,他在8月间给我一信:‘今日之中国已不必大事宣扬鲁迅,而应树胡适为楷模。不知先生以为然否?’9月,又给我一信,推荐袁伟时、陈乐民的新作。——我觉得,他多么注视国内学界的动态,珍爱自由学派学者的成果,并不遗余力为他们推介。”
2000年,李慎之是老人,而刘鹤守也已经是75岁的老人。在中国,一提老人,几乎就等同于行将就木,乃至等同于倒退,可你看看李慎之与刘鹤守这两位老人所探讨的,年轻人又有几人跟得上?韩寒是地地道道的年轻人,他跟得上吗?这正是下文所涉及的内容。
对于“韩寒”二字,在我的文章里,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很多年前,逛书店老是遭遇韩寒的书,因为想着那是孩子写给孩子看的书,也就不以为意。久而久之,在脑海里对韩寒形成第一印象:一个超级小屁孩。也不知怎么,似乎吧,韩寒的书后来少起来,可人气却大得惊人。我是网外之民,每当朋友在饭局上说起网事时,我常常一脸茫然。我不是装傻,是真的不知就里。这一点,圈里的朋友都知道,尤其挚友翔昌,他就一职业习惯,在饭桌上,总是对网事滔滔不绝,而且每每必提韩寒。乃想,省委宣传部的一个网络主管,何以总把一个小屁孩放在嘴边?久而久之,在脑海里对韩寒形成第二印象:一个超级大明星。
直至接到刘鹤守先生的信,韩寒过去给我的印象,被彻底颠覆了。说刘鹤守先生的信,其实专门写给我的就8个字:“向魏得胜先生致意。”然后是落款。余下的37页,除首页外,其他全是韩寒的文章。刘鹤守先生在“致友人书”中说:“近有学者为文介绍一部喜剧电影:《楚门的世界》。影片用讽刺的手法展示了现代传媒工业如何令人生畏地操控着人们的生存世界。……韩寒就像闯入《楚门的世界》里的小孩,童言无忌,指指点点,很‘好玩’。但使得导演尴尬,也能惊醒陶醉其中的楚门。”因为有了刘鹤守先生的引导,我才走进韩寒的文字里。
36页韩寒的文字,是些什么文体呢?显然是时评或杂文了。而韩寒在网络的走红,这恐怕也是依仗点之一。但我不得不说,韩寒的杂文,实在一般,文字很粗,也缺乏逻辑。尤其标点符号,似乎韩寒还不知道该怎么运用。这又得出一个印象:韩寒的语文还没学好,他先就在文学上火了。这一火,就更没有时间补习中文了。至于他今天的那些文字,跟许多网迷的水平,不相上下。
说到杂文,我就会想起杂文界的很多朋友,在这个圈子里,我随便点上一百名杂文家,随便提一个,其杂文质量都比韩寒的高。但是也有个问题,这一百个杂文家的媒体影响力,似乎还抵不上一个韩寒。杂文家的文字严谨、精辟、到位,而且切中要害,但没多少人去关注他们的文字。韩寒就不同,他在微博上“喂”了一下(就这一个字噢),就有成千上万呆头呆脑的粉丝跟着转发与评论。由此得出我对韩寒的最后一个印象:他是一个类似徐静蕾、姚晨那样的大明星。不然,他不该这么无聊,其粉丝也不该这么勺。当然了,韩寒究竟与徐静蕾、姚晨不同,韩寒有的是正义感,尤其他有一支不服输、不绕人的笔,那些戏子却没有这些,他们有的只是无聊透顶的花边新闻。韩寒与广大社会批评者也不同,社会批评家们多少也能发出些声音,但就是没有一个像韩寒那样一呼百应。韩寒很善待他今天的这个角色,但没人保证他日后能保持本色。韩寒日后如何不去管他,就当下而言,我愿意为其振臂。
这篇文章里的两个人物,一老一少,我都敬佩之极。敬佩老的精神出走;敬佩小的精神出位。只可惜,在中国,像刘鹤守这样的老人越来越少,像韩寒这样的年轻人似乎也不怎么多见。于是想到李慎之生前对刘鹤守说的那句话上去,“要将顾准的学统维系下去,不使中断”。这谈何容易!别人如何我不知道,我搞学术多年,我最清楚。今天的学术腐败不要说,就是学者们在权力面前奴颜婢膝的样子,都让人作呕。这些所谓的学者,开会也罢,上电视也罢,狗嘴里吐出的,全是所谓主旋律,没有一点他们个人的独立见解。他们紧紧抱着权贵的大腿不放,也无外乎搭乘“盛世豪宴”这趟列车,就像梁山好汉常说的那样:“同享富贵去!”说得白一些,今天的大多数所谓学者,他们已经沦落为主旋律的说客,并在权力的裤裆下,分享只有权力阶层才会有的盛世。我相信顾准的学统会维系下去,也不会中断;但也相信,顾准学统的那根弦会很纤细,即使偶被人弹拨一下,发出的声音也会很弱很弱。韩寒的声音很大,恐怕都抵得上CCTV,但不要期望他去续顾准学统之弦,他就是能保持自我,那就算是万幸了。
(《湘声报》2011年1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