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带着几个毕业生到一所农村中学实习，住在学校的一间平房宿舍里。一日晨起扫地，连带把门前的一角院落也划拉两笤帚。刚好被该校书记看到了，说：“老八路回来了！”
其实这位书记才是真正的“老八路”，是个复员转业的老军人。从他的话里，能听出从前的革命队伍与百姓情同鱼水，住在老乡家里，扫地挑水推碾子，真如子弟后生一般。
革命胜利初期，大致还保持着这种作风，连高级干部也十分亲民。一次我与一位“比我还老的老头”聊天，老爷子八十多了，谈锋甚健，说起五六十年前的事，历历如昨。
他说五十年代初，他在北京一所有名的大学担任学生会干部。“五一”劳动节到中山公园中山堂服务，朱德也来看节目。他上前献茶，朱老总和言悦色问他是哪个学校的。不一会儿，又向他招手，让他到公园西门告诉司机，把他的车调到南门去。
老爷子（当时还是年轻小伙儿）一口气跑到西门，找到朱老总的专车，一辆大吉斯（当时最高领导，包括毛泽东，都坐吉斯。次一等的坐吉姆）。司机同样和气，说：“同学，你也别跑了，上车一块开过去吧。”于是老爷子坐着朱老总的车兜了一大圈。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的干部不那么爱亲近百姓了，连“芝麻粒大的官”也都大摇大摆起来。两年前看到一则电视新闻，报道某县干部关心群众疾苦，春节前夕看望贫困群众。屏幕上四五个干部模样的人，一个个身着高档皮衣，低头进入农民低矮昏暗的茅屋，掏出大红信封递给一对瘦小的老农夫妇，老农千恩万谢，干部们则是一人一副“公事脸”。
我当时的感想有两个：一是，县里还有农民贫困若此，谁之责任？二是，你们好不容易下回乡，就不能弄件半旧的军大衣穿上啊？临时装装样子也好啊！面对全国观众，这是“秀”你高档服装的时候吗？
我的另一次经历是到某贫困县开会，大概为了宣传地方，该县斥资上百万，请中央电视台某栏节目来县里演出。这样一个祥和的活动，竟搞得如临大敌：县里各机关统统放假半日，半个县城实行交通管制。调集大批警察、武警布置了三道警戒线，最外一道扩至县城外环，车辆人员一律只准出、不准进——事后估计，可能是因为有省领导参加联欢会的缘故。
有个博友“铁公鸡周老爷”，走南闯北、人情练达。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东渡日本留学，曾在一家专门承办高级宴会的“会馆”打工。一次会馆承接了某会议的
而我们这位中国打工者“周老爷”，还亲手给当时的日本总理大臣竹下登送了两天饭。每回送饭和收盒时，都得到这位总理大臣的一声“谢谢”！
我看了周博友的这段记述，不禁感叹：曾经天下无敌的日本情治部门，如今也不行啦！一是政府要员的伙食竟可以外包，不知饮食安全如何保证？二是对于与政府要员零距离接触的人员，竟无任何政审，以致让一个曾为交战国的国民轻而易举接近国家一把手，还亲手送上“要命”的饮食，这无论如何是情治部门的重大失职啊！
可是想想，当年朱老总在一个刚刚解放的城市来到民间，从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手里接过一盏茶的时候，不也是很缺乏警惕性吗？——莫非那倒是正常的人际关系吗？
让人感慨的是：从什么时候起，由于什么缘故，中国人突然变得疑神疑鬼了？同样从什么时候起，又是由于什么缘故，连县级干部也都高高在上，令老百姓难睹“天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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