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吃核桃是什么时候,我忘记了。
只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觉得好奇怪:长得丑丑的,外壳那么硬,而打开来,里面的仁儿同样那么怪,吃起来,却又是那么香。
长春,是不产核桃的。核桃,是用包裹邮来的。那包裹来自一个貌似很远的地方,爸爸,和爸爸的许多同学、同事,那些在一汽工作的操着非常侉的口音的叔叔伯伯,把那里叫做“关里家”。
那时才知道,原来在那遥远的“关里”,还有我的一个“家”。那里,不光有核桃,还有结在树上的柿子(怪!柿子不是长在地里的么?!),有脆脆的枣子(更怪!枣子不都是红红皱皱干干的么?!),有羊皮赶制的毡子,有荞麦压制的饸饹……哪里还有许多称呼奇怪的长辈,比如五老太爷、老姨奶奶、文举叔叔,还有传奇性的人物“商师傅”。关于他的轶事太多了,短的比如他曾用过的一对铁锏(四棱的!)重达60斤(比鲁智深的禅杖差得多哈),长得简直可以写一篇小说!说的是商师傅去赶集,卖枣子,结果自己的摊子在去解手的功夫就被一个后生占了。小伙子一身的腱子肉,商师傅回来央求他:小兄弟,请挪一下。后生翻着白眼说:四百斤的担子俺挑了小半夜,没力气了,要挪你自个挪吧!商师傅微微一笑:小兄弟,可是这话,俺挪多远你就挪多远么?!“中!”就看商师傅一手拎起一个筐,好家伙!四百斤!一溜的小跑,后生空身子都追不上,旁观的人直乐,有人提醒他:后生,还不认错!那是商师傅!他能给你提溜回老家去……
后来呢?忘了。因为爸爸给我砸的核桃已经吃完,而我也困的睡着了。
核桃,真香。看爸爸用小锤子一个个的砸开,更好玩。他的手那么大,妈妈总说他的手笨,除了干“公家活”和给我砸核桃时灵巧。才不是呢!爸爸给我做的小木刀,多漂亮!
那核桃,他砸出来,有时还会特意的把内皮也取出,这时的核桃仁,就活像一个人的小脑子(我看过人脑子的图,在她给妈妈针灸用的医书上)。他除了讲故事,就是砸核桃。用那把小锤子,慢慢的颠,找好力度,“啪”!开了。
有时,他也会想开玩笑似的,用门来“挤”核桃——把核桃放在门的折页与门框间,轻轻一关,就把核桃挤开了。每当这时,他都要我站在他的身后,为的是怕挤着我的手。
有一次他出差,好像是夏天吧,还是秋天?带回了绿色外皮的果子。“这是什么?”“核桃哇!”“骗人!核桃咋会事绿色的呢?”“不骗你的,核桃长在树上呀,摘下来外皮就是这样的。”至于核桃怎么从绿色的外皮里脱颖而出,我完全忘记了,因为那个时候,我正忙着吃他从“关里家”带来的更好玩的水果,肚子里满是一粒粒籽的石榴,而他翻出来一本很旧的《七侠五义》读给我听,窗外的雨,好大。
他好像从不喜欢吃核桃,我曾经以为。因为我记得总是他砸给我吃,自己却从没吃过,直到我长大后回家,偶然的发现爸爸其实是喜欢吃核桃的——那时,关里家已是一个很遥远的名词,而且,核桃已经随处可见了。
后来…..他那一口引以为自豪的牙齿也松动了,他也很少再吃核桃了,直到他离去,我都不记得为他砸过一个核桃,像他曾为我砸过无数的核桃那样,轻轻地颠,轻轻地砸开…….